狂风夹杂着暴雨,宛若天河倒灌般的倾斜而下,细密驳杂的雨幕击打在青瓦飞檐,雕廊画栋之上,然后破碎成更小的水滴,便被自带的势能推开,然后重重的朝着四处挥散,假山亭台,池水幽篁,青松翠柏,宛若将所有暴露在雨幕下的场景都蒙上了一丝细细的白纱。
“轰……”
闪电带着惊雷以一种震人心魄的姿态由远及近,顷刻,巨大的雷声宛若巨兽怒吼,震得房间扑凌凌的乱颤。
电光映射间,屋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清晰起来,就连奶娘那只欺霜赛雪的手,也被照的分毫毕现。
“手别抖,很痛……”
程处亮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眉头皱的很紧,额头上也满是汗渍,顺着目光望去,却见那只素手中正捏着一根,被弯成了半圆的细针,细针被细线连接着的那边,正是程处亮身上那些宛若大嘴般翻转着的伤口。
鲜血顺着针线流入伤口,然后又顺着皮肤跌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的,与外面琅琊下的落雨声,遥相呼应着。
“家里,还有什么人?”程处亮轻声问道,随后咬紧了牙关,待那只针线又前进了一截,这才又重新松开。
“丈夫,还有一个十四岁孩子。”奶娘的声音听起来舒服了很多,便是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也依稀的绽放了一丝笑容。
只是这笑容被那张惨白的脸,衬托的有点恐怖。
“十四岁?倒是该成婚了。”程处亮闻声点头,随后又问:“男孩女孩?”
“男孩。”
“丈夫,是做什么的?”
“是农户,本分的汉子,没甚本事,靠着这些年的例钱,在蓝田买了些田。”
“做人,凭良心,做事,平本分,本分点没什么不好。”感觉奶娘的手抖了抖,程处亮呲着牙吸气道:“时常见面么?”
“似我们这等宫人,若无急事,是不许回家的。”说着,又缝了一针,只是这针封的且重且深,似是不在状态。
看来,她的女红也没她自夸的那般好,程处亮有些失望。
“好了,缝完了。”说着,将针线放回一个盛着烈酒的碗里,随后便就要替他包扎伤口。
“先不用了……反正一会儿还得拆。”奶娘的手轻轻抖了抖,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猛然想起了什么,也顾不得外面疾风暴雨,猛然便就朝着门外走去。
“哐当……”
“咔擦……”
房门洞开,细雨被狂风卷携到屋内,迎着一闪而逝的电光,将奶娘那张本就恐怖的白粉脸,映衬得越发苍白恐怖。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雨幕中,那群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公主卫士们,此时竟已是落魄的跪在地上,雨水打击这架在他们脖颈上的钢刀,发出一阵阵叮叮的脆响,应和着滴答叮咚的落雨声,显得格外动听。
地上还有两具穿着护卫铠甲的尸体,一个中年人,跟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两人就那样仰面朝天的躺在雨幕中,鲜血宛若被稀释的墨汁那般,顺着胸口不断滑落到脚面深的积水中,然后迅速挥散开来。
这时候程处亮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跟了上来,轻轻拍了拍奶娘的肩膀,随后轻声道:“这两个你人认识么?”
奶娘没说话,但那处在震惊,并且颤抖着的尸体,却深深的出卖了她。
程处亮一副被欺骗了的委屈表情,对着两具尸体叹声道:“你不诚实,而且也不本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啊!?他还只是个孩子!还只是个孩子啊!”奶娘早已瘫软在地上,雨水将她的妆容冲掉,露出一张并不很美丽的面容,她颤抖着哭泣,愤怒且恐惧的对程处亮嘶吼着。
长得真丑,怪不得每天花那么长时间化妆……
“干,我该干的事儿,嗯,就是本分之内的事儿……”程处亮幽幽回到,随后叹声道:“人就该有敬畏之心,若没有,吃亏是迟早的事,好人坏人,都不要得意忘形、忘乎所以,你这种人没有敬畏之心,就像是王冠上的苍蝇,自己觉得荣耀,其实在别人看来也并不比厕所里的更高贵。”
随后看着那两具尸体,哼声轻笑道:“还本分农户,本你麻痹……带走!”
……
……
太极宫,甘露殿。
李世民这时候正站在大殿门口看雨,边上常何躬身而立:“多番核实,清河公主府府令王二郎,府丞王源为父子,邑司官刘凡娘乃其妻母,王家在蓝田得地六百,尽皆为刘凡娘入宫后所得。”
预约下越大,李世民的脸色也是越发阴沉,半晌后才哼声道:“可与二郎遇刺之事有关?”
“尚未查实!”
“大唐国都,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就敢公然行刺一个从二品的国公,这是在跟朕示威?还是觉得他们大的无法无天啦!”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随后摆了摆手道:“着大理寺与百骑司合查!另着吏部司①严查各王府公主府官吏,若有裙带,严惩不贷!令着吏部自查,这事儿一个小小的吏部司没胆子做!”
刺客是谁心照不宣,为何刺杀亦是不用过多猜测,对于这些人,李世民很头疼,正如程处亮所想的那样,对于他来说,世家是臂膀,更是掣肘,但奈何世家声望太高,权威太重。
他很想带兵将那些混账们一个个的剿了,这个念头自从他等级那日起就未曾断过,但,可能么?
心有余,而力不逮。
世家啊……
回廊上,宦官的脚步声匆匆行来,李世民转头望去,喃喃叹气:“又怎么啦。”
宦官在殿门外跪下,恭敬地道:“陛下,东阿县公程处亮于朝阳门外求见。”
李世民闻言一叹:“又是个不省心的!叫他进来。”
“县公,县公让我给您捎个话……”
李世民拧起了眉:“稍话?”
那宦官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世民一眼,随后轻声道:“县公说,若您不答应,他便就回去了。”
李世民呆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双手狠狠一拂,随后怒喝道:“孽障!正是将朕当成甚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城门么!”
气了半晌,这才渐渐平息,随后看着那战战兢兢的宦官说道:“他说什么?”
龙颜大怒,宦官愈发惶恐,将头挨在地上,哆嗦道:“县公……县公说今天他被插了七刀,这七刀全是替公主殿下挨得,他叫奴婢问问陛下……”
怒眼圆瞪,李世民呲牙到:“他说甚!”
宦官闻言为难的低下了头,面色就接到:“他……他说……他说,他老程家是山东人,山东汉子,讲义气,够朋友,为朋友情愿两肋叉刀!问您,愿不愿意替他挨两刀……”
李世民倒吸一口凉气,幽幽了半晌这才喃喃骂道:“这孽障!这孽障!”
宦官猛地磕头:“陛下,奴婢只是转述啊,并无对陛下有半分不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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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部司封司①主管文官的阶、品授予、俸禄等级、赏赐、朝集等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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