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把人从梦里抽醒……
这种对生活的顿悟来的有些猝不及防，抽的尚在悲伤情绪中的程处亮，一时半刻有些回不过神。
临近灞水，见江水滔滔，忽然有了折柳送别的离殇，回想得失，有不舍也有兴奋，有遗憾也有释然，那……就这样吧，趁着尚还年轻，勇气未退，锐气未失，纵使前方荆棘满地，也狠下心来，拼上一拼。
此时的他像是即将入世的侠士，只是剑还尚未佩妥，身却已在江湖。
当然身在江湖的不只有他，还有韦侍价。
“若无家父授意，韦薄冰纵使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派人杀我……”韦侍价神情沉重，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郁郁叹息，随后又摁头在水中喝了两口水，漱口……
那一幕实在是太恶心了，开水一浇，毛刷一刷，大片大片的血肉便如败絮那般被刷了下来，不过三五盏茶的时间，整条腿便就剩下了骨头。
那模样竟比猫舔的都干净。
呕吐完了，这才恍忽忽的转过头，对着程处亮很认真地道：“下次再有这种事麻烦提前告诉我，这般惨无人道的法子，便也只有你这种惨无人道的人才能想得出来，太恶心了。”
“也是拾人牙慧而已，其实程某骨子里一直都是一个善良的人。”程处亮回答的认真也很诚恳，这番模样，大抵就是想给对方一个“我说的很肯定，那么这件事情一定是对的”的感觉。
“呕……”
只是韦侍价却对他的自评嗤之以鼻，转身便又吐了起来，程度尤比方才更恶劣的几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声嘶力竭。
“无耻……”
骂了一声之后，然后习惯性的向后挪了挪屁股，在确定对方终于不会暴起伤人后，这才想起了前世看得一句话。
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可以为了理想壮烈的牺牲，成熟男人的标志的可以为了理想卑贱的活着。
韦侍价一夜间从不成熟走向成熟，是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当然，程处亮也为此深深自豪着，偶尔羞愧，也只是觉得这孩子成熟的方向有点诡异……
毕竟在这个年代，张嘴闭嘴就杀爹的人真心不多，但能做到的那些，那个不是狠人？
比如杨广，比如李二，比如刘邦，以后还可能有个人叫韦侍价。
当然，韦侍价有个能跟刘邦一个德行，别人要把他爹熬成粥的时候，不但不会伤心焦虑，反而会跟你讨要一杯，然后笑呵呵的跟你谈论一下味道如何。
有此可见，坑爹这种行为，古代不但有，而且比之如今尚要恶劣几分……
想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转头望向在河边声嘶力竭呕吐着的韦侍价：“弄死你爹我不反对，但能不能等一段时间？”
韦侍价疑惑转头。
“你爹……还欠我三万贯……如果他死了，韦薄冰很可能会赖账，即便是他们父子被你搞死，你跟你爹如此深仇大恨，也应该不会替他还债吧……”
别人愿不愿意为你做奉献，那是他的心态。而如果你自己一旦做了点什么，马上就要求回馈，那是一种贪念。
韦挺愿意奉献，程处亮需要回馈，这种行为大抵类似西门庆与潘金莲，辩机与高阳，马蓉与宋喆，以及……李治与武则天。
抱歉，现在武媚是他媳妇，李治滚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韦侍价叹了口气，追忆了一阵，随后无奈笑道：“也不知你为何对钱如此执着……”
“执着……还好吧。”程处亮眼神微躲，下意识的用食指轻擦了擦鼻子，随即察觉到了什么动作止住，转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对钱执着咋了，抢你家的了？
讨厌！
很不喜欢跟韦侍价这种城府极深的人待在一起，此类人大都腹黑，你要时刻提防着对方做出一些对你不利的事情，比如打断了你的腿，还装作没事儿跟你称兄道弟……
恶……算了，这个话题就到这。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跟程咬金待在一起，老爹虽然败家且残暴，偶尔也会用抽死你这种话或者行为威胁，但大多时候也只是威胁而已，如果实在是气的不行，会在这时候犯脸盲症，然后……满院子追杀程处默。
今天的程咬金的画风有些清奇，到了这里，审问过那个犯人之后，便跟程处亮蹲在河边看景，抿着嘴，一副极为严肃的模样。
风起，撩起鬓角长发于眼前挥散，于缝隙间望去，那双苍老且深邃的眼中，露出了些许纠结于愤怒。
风过，发丝渐落，露出那张满是胡茬的老脸，缓缓转了过来……
“瓜怂，不好办嘞……”
“不好办，便就认栽吗？”
边上崔仁师叹了口气：“现在你爹也是没注意，不然，舅舅去替你说说？”
程处亮撩开衣襟，身上白色裹伤布此时已经完全鲜血殷透了，看着程咬金那副憋屈的样子，程处亮怒道：“今天我中了七刀，若非是程远程进来的快，如今我便是路上的一具尸体，舅舅却去说说，说什么？说程家认栽了，说程家怂了，我说程处亮就是个没卵子的货！活该被他们砍！活该被他们杀？”
“咋给你舅说话呢！”
程处亮被老爹噎了一下，随后哼声道：“你以为崔家能跑得了？如今高士廉等人正在勘正姓氏，前些日子有人出主意将崔家列为第一，那群人意欲何为，难道舅舅心中没数？”
听了这句话，崔仁师皱着眉头半晌才道：“崔家……崔家为第一？”
崔仁师自然之道这个第一是什么意思，若说五姓七望里他崔家人最多不假，但这年头人多有毛用，崔家如今官位最高的不过自己，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御史，全无半点实权的那种，崔家第一，若是被李世民知道，他怎么想？
崔仁师目光总算浮起了几分暖意，随后苦笑一声道：“如今崔家式微，朝中本就没有太多权利，他们即便针对崔家有何办法？势不如人，势不如人啊!”
程处亮闻言却是笑了：“势不如人？若是加上程家呢，尉迟家呢？牛家呢？还有李家呢？”
想到这里，程处亮心情莫名开朗起来，尉迟家饱受世家侮辱，若说他心里没气定然不可能，牛家与程家同气连枝，虽然牛进达被程咬金一次次欺负，若他有事儿，还不是第一个站出来帮着？
对了，还有李靖，如今已经被世家逼得告老还乡，他心里便就没气么？
李世民更不用说，他对世家的情绪一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氏族志一出，怕是能立马爆炸。毕竟对一个想做一番丰功伟绩的帝王来说，这种授人以柄的日子实在太折磨人了。
都是迫于威势，敢怒不敢言而已。
既然自己如今没死，和不妨便做一做这个敢怒的人？
连横合纵，拼他一拼！
赢了，站着！
输了，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