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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乃程处亮

    夕阳渐落,金色的阳光似是被揉碎了,肆意斑驳在树下。

    秋风乍起,荡漾着池水,如骇浪般冲击着枯叶,跌跌宕宕的朝着岸边蹒跚而去。

    长安城,卢国公府。

    新进东阿县公程处亮此时正盯着那池子水,手里的石子不断朝着那片枯叶投着,好似守土卫疆的战士,想要将一切敢于侵犯领土的敌人全部击沉。

    努力了半晌过后,最终还是被枯叶靠了岸。

    “啪!”

    愤愤然他将石子全都扔进池水中,傻傻的鱼儿还以为是主人投的鱼食,扑棱棱的全都聚了过来。

    但不过数息功夫,竟是全都忘了方才发生了什么,茫茫然在周边游曳着。

    “傻鱼!”

    “驸马慎言,即便这鱼儿再傻,那也是陛下恩赐的,即是陛下恩赐,那就该是通灵知性的灵物,又怎会傻呢?”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妇人身穿襦裙,双手端正的勾在胸腹之间,迎风而立,一张白粉铺就的脸上虽看不出喜怒,但那眼神灼灼,终归还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威严。

    “傻鱼!”一副威武不屈的模样盯着那妇人又重复了一句,随后又不屑的撇了撇嘴。

    妇人神色有些恍然,大抵也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惹恼了这位公爷,施施然使了个礼,便朝着一旁自顾自的走了。

    “都他妈是傻鱼!”

    程处亮心情不太好,或者说,从哪个叫李敬的丫头进了卢国公府就没好过。

    建立了半年的实验室被一把火烧了,好不容易造的实验器材,也被她当做玩物丧志的罪魁祸首扔进了河里,随手笔画的几首诗拼了命的往外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程家老二是个天才似的。

    不都说萝莉很萌么?不都说萝莉可爱么?

    程处亮从没有那刻像是现在这般痛恨一只萝莉。

    但你能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做什么?

    况且她爹还是那么残暴的李世民!

    百无聊赖的朝着院外走去,全然没有理会身后那带着童音的萝莉殷切的呼唤。

    萝莉什么的,最讨厌了!

    不行,必须和离,为了大唐的荣耀,为了程家的前途,为了我的信仰,为了……

    这婚必须离,不离不行!

    许是被自己的信仰坚定了信念,他咬着牙回头瞪了那小丫头一眼,愤愤然朝着自己老爹的院子冲了过去。

    ……

    ……

    “俺看你是活腻了!”

    初秋的傍晚仍旧些闷热,程咬金穿着一身衬里,坦胸露乳的躺在新作的摇椅上纳凉,左手持着蒲扇,微微欠身,右手便从冰水里捞出一壶三勒浆,美滋滋的啧了一口,全然不管浑黄的酒渍洒满前襟。

    邋遢。

    在给程咬金下了这样一个定义之后,他一脸悲愤的站起身子,用一种“你不同意我马上去死”的悲壮神情道:“不合离,毋宁死!”

    程咬金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儿子,拿着蒲扇颤指向他,一脸痛惜的抿紧着嘴,须臾,仿佛丧失了力气躺在摇椅上喃喃道:“我儿何至如此!?”

    看着这幅模样,程处亮更是一脸悲愤,眼中水花渐生,捂着胸口痛惜道:“耶耶明鉴,愚妇先砸我器材,后烧我实验室,半年心血一朝尽丧!儿……”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程咬金一脸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而后痛心疾首道:“那便……去死吧,我儿……一路走好!”

    我在那捡了这么个野爹!

    逻辑有些混乱,但这并不妨碍他内心深处那滚滚惊雷。

    古人大抵都喜欢一言不合便拂袖而去的戏码,程处亮亦是如此,冷冷的看着自家老爹一眼,见他依旧毫无反应,怒哼了一声。

    仿佛街头斗殴的落败混混那般,留下了一句撑场面的话,转身便就拂袖而去了!

    “这卢国公府,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这就去面见陛下!”

    “咳……呸!”一口浓痰吐向一旁,边上守着的丫鬟许是怕那浓痰恶了主人,赶紧上前用铜铲铲了。

    看着逃命似的儿子不屑的撇了撇嘴,“屁大个娃子,整天瞎琢磨个啥?你以为老子愿意在家里供尊活菩萨?”

    老程自己就是个没出息的,对于他方才的失礼行为,也没有什么更深的厌恶。

    方才的那口痰,大抵是觉得这混账东西调教不好婆娘,丢了他老程的脸。

    真的就是仅此而已。

    许是想到了自家儿子那副倔强性子,哼哼的又呸了一声,看着边上丫鬟道:“翠云!等小二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另外把老子的藤条拿出来,半年没用了,有点手生。”说着,又美滋滋的摊在躺椅上纳凉去了。

    程处亮自然不知道大难将临,出了府之后直接就冲着皇城去了,来了半年,长安城的大体位置也都知道一些。

    临近宵禁,大街上空荡荡的,后面管家喊得也殷勤,程处亮却是头也不回,捂着耳朵一副“就不听、就不听”的造作样子,气的后面管家直跺脚。

    程家离皇城挺近,出了兴道坊,顺着朱雀大街北行不过一个街口就到了安上门。

    皇城外,程处亮深吸了一口气,这景致看了无数遍,仍旧有些看不够,被夕阳镀成金色的巍峨城墙,宽大的宛若江河般的护城河,还有那些顶盔掼甲腰跨刀弓的勇猛兵士,一样样都让他心生激荡。

    大国风采!

    ……

    ……

    作为李二的女婿,他在皇宫里的地位不比金水河里的王八高多少,但作为程咬金的儿子,还是有着几分威望存在的。

    引见的宦官很和气,一路走一路笑盈盈的说道一些有的没的,但过了长乐门这小宦官便就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的在前面低头领路了。

    李二召见臣子一般都在甘露殿,或是两仪殿,但今天却直到过了安扎门,进了西内苑才停下。

    程处亮看着周围环境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有点诡异啊!

    宦官领着程处亮到了一处园林,隔着老远就听见李世民张狂的大笑声,很快,欢愉的笑声变成了阴测测的冷笑,随后李二的声音响了起来。

    “滚进来——”

    程处亮有点蒙,悄然抬眸一扫,发现一个穿着明黄衣袍的人远远站在殿内,急忙隔着老远行礼。

    园子是个好园子,刚过初秋,院内百花斗艳,亭子沂水而建,周边围了一层透明的帷幔,亭子里放着熏香大抵是用来驱赶蚊虫的,此时一个穿着金黄龙袍的中年人坐在亭子里,正与边上跪坐着的风韵妇人谈笑。

    画风很和谐,很唯美。

    只是这场景在程处亮看来,无异于一雄一雌两只凶兽在互相逗趣。

    那只雌兽名叫长孙无垢。

    而那只雄的,就叫李世民。

    亭子远处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篝火,篝火上还烤着一只肥羊,此时的肥羊已经烤成了金黄色,眼见着就能吃了。

    “微臣,程处亮,拜见陛下。”

    透过帷幔李二斜着眼睛看了程处亮一阵,直到他转身欲走的时候,这才冷哼了一声朝着边上矮踏一指:“坐!”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了,不过每一次见他都会有一种被饿狼顶上的感觉,锋利的目光盯得他发毛,后背不觉沁出一层冷汗。

    “新婚燕尔,不知在家与清河耳鬓厮磨,大晚上来这是寻朕晦气的?”

    耳鬓厮磨?跟谁,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您老还真是高看我的口味了,至于寻晦气,他怎么知道?

    也不知心里不知在捉摸什么,听着李二将他心事猜了出来,一副惊奇的口气说道:“哎?你怎么知道……”

    “你说甚!”正经的官话都忘了说,彪了一口关中话的李二此时正怒发冲冠着,攥的手里的解手刀都吱吱作响,

    很恐怖的感觉,大抵跟一头发了怒的猛虎要咬死你差不多的场景。

    “臣……臣意思是说,这晦气臣能帮您除了,特来献策,对!特来献策的!”

    见着凶兽这幅态度,倒也知道和离是不可能的,皇权这两个字的意思在他的意识里,大抵就是凶兽的威严。

    代表着不可否认,不可触碰。

    与那微不足道的信仰相比起来,显然还是生命更为可贵。

    李二的目光总算浮起了几分暖意:“也算是你有几分心意,献什么策?不过先说好了,若是不顶用,朕……”

    程处亮还是很感激长安城百姓对于皇室的关心,因为在街上,你经常能听到诸如今天皇帝使用金碗喝粥,还是银碗喝粥的讨论,至于其他的,大抵也就是一些寻常百姓能想象到的极致。

    李二失眠这事瞒不住人,皇宫里拢共就俩皇帝,太上皇疯疯癫癫的见人就说见了鬼,后来就是李二半夜惊醒,被吓得魂不附体,接连半月都没睡好觉,然后就是宫里大做法事,和尚道士一勺烩,这皇宫简直成了水路道场。

    这件事情到了民间,渐渐也就变了味,什么杀兄噬弟、囚父篡位的老黄历就都被翻了出来。

    事实证明,长安城的百姓对鬼神还是颇有敬畏的,尽管还不断的有人在传,但却已经没有人敢去听了。

    但程处亮对于这些东西属实没什么敬畏之心,况且现在是拿来救命用的。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来,没等李二威胁的话出口,赶紧接过话茬道:“咱把尉迟妖精拴在门口,您想想,那张老脸摆在门口,啧啧,那绝对是诸邪避退啊!”

    “噗……”李二很没教养的将一口美酒喷在桌上,咳了几声后,这才狠狠瞪了程处亮一眼。

    聪明人懂得用最简练的语言解释最复杂的事物,程处亮的一句话,让李二茅塞顿开……

    法子是好法子。

    不过那种莫名其妙的,想要抽死他的冲动是肿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