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走到院子里,先是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呼吸了一下湿润的空气。
她感觉心肺舒润,神清气爽,然而胸中郁结之气未散,估摸着还是得找个人打一顿才行。
正待秦良玉要甩开膀子,大踏步出门找茬儿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侍女小翠的呼喊声。
“二……你还没穿衣服呢!”小翠先是在屋里把那老大夫从地上扶了起来,安排坐在一个凳子上休息,然后又忙不迭的拎着秦良玉的外裳跑到了院子里。
秦良玉满头黑线,自己的确是不让这丫头叫自己小姐,可也没说只是把“二小姐”里的“小姐”省掉就可以了啊。
她又低头扫了自己一圈,嘀咕道:“没穿衣服?这不是裤子么?这不是上衣么?没光着屁股啊?”
小翠跑近了秦良玉,喘着气说道:“二……你这样子怎么出门啊?好歹把衣服穿上啊?”
“这些不是衣裳么?”秦良玉诧异的比划了一下自己现在穿着的。
“……”小翠被这话给问住了,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古代正经女儿家是不能单穿着一条裤子就出门的。
不过,秦良玉虽然是不明就里,却也不打算跟小翠多费口舌,让自己穿就穿呗,她现在一心想的是出去找个看不顺眼的人,然后打一顿出气。
秦良玉直接伸手接过了衣服,大大咧咧的就在秦家小院里直接套上了百褶裙和一件交领外袍。
好在这秦家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围观,因此小翠也就由得她的二小姐在这儿露天更衣了。
穿戴整齐,秦良玉摆了摆手,算是告别,然后就晃晃悠悠的穿过院子,出门去了。她一面按照记忆朝着集市方向走去,一面尽可能的从脑海里找寻一些用得上的信息。
首先是“自己”的父亲秦葵,从记忆中得知,父亲乃是一名国子监岁贡生。
这岁贡生并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科举高中,而是一种很特殊的贡生形式。
有明清两代,一般每年或两三年,朝廷会从府、州、县学中选送资深的书生升为国子监肄业,说白了就是让你去国子监上个学,培训一下,但是又不会发给你文凭。
这种选拔一些学子去国子监镀金的行为俗称岁贡,这些镀过金的学子也就称为岁贡生。
历史上也有很多名人是考不上科举,但是社会上混得开,名气不小,地方政府给补了一个岁贡生名号的,比如吴承恩,比如蒲松龄,都是岁贡生。
由此可知,这秦良玉的父亲秦葵,虽然没能高中魁元,出相入仕,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起码他在地方上威望声名不低,否则也不会被举荐去北京镀金了。
除了在地方上小有名气的父亲,自己还有一个哥哥名叫秦邦屏,还有一个弟弟叫秦民屏。
不知道为什么,秦葵给自己两个儿子取名都是叫秦什么屏,唯独到了女儿的时候,不按套路出牌,起了一个良玉,难道不应该顺着这个思路,给女儿起名叫秦花屏么?
目前这一家子的男人,都在外地游历,已经出门十几天了,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浪到哪儿去了。
不同于当时普遍的重文轻武之风气,秦葵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是却喜好读兵书,而且家里还有几件兵刃,经常会舞弄几下。
除此之外,秦葵还有一个远远超越了时代的观点,那就是男女皆平等。
从记忆中得知,秦良玉自小并没有跟其他人家的女孩儿一样,被家族父母要求学习女红刺绣,然后祈求着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
秦葵对待他的三个孩子,不分男女,都是平等视之。
读书识字,兵法韬略,舞枪弄剑这些内容,秦良玉和她的兄弟都要学,要求也一样。
只不过出门游历这种事情毕竟不是旁的,古代出个远门还是很麻烦的,除了行路不便,还得有路引,也就是政府开具的说明信,因此这回出门,秦葵也就没带着女儿秦良玉。
不过这秦良玉也一点儿不含糊,她趁着家里没有管事的,便拿了点钱,去集市上弄了匹马,打算试着自己学骑马。
结果,骑马岂是这么容易,说学会就学会的?秦良玉也没有个老师,自己琢磨着骑了两下,没成想一个不留神,缰绳没抓稳,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晕了过去。
满脑子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秦良玉已经晃荡着来到了长江边上。
忠州这个地方虽然只是个县城,规模不算太大,不过因长江自西南向东北穿流而过,来往交通便利,因此江边码头附近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秦良玉这逛逛,那摸摸,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过了会儿,她瞅见了一片卖鱼的摊贩,连连绵绵的有个几十家,正打算研究一下,弄条鱼回去做香辣烤鱼吃呢,却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可把她给乐坏了,秦良玉二话不说就朝着人群围拢的方向跑了过去,心说,这是有人吵架了?还是打架了?自己可就等着这个呢。
江边鱼市场,有一个摊点跟前被吃瓜群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幸好秦良玉一米七的个头占了点便宜,她又伸胳膊又迈腿的,费了不少劲儿,终于挤了进去,抢占了一个围观看热闹的最佳席位。
人群中间是一个老婆婆,看着起码得五十多了,满头银发梳得整齐利落,精神矍铄,目光凌厉,衣着倒是不算华贵但也不似普通人家,不过她身后却没有跟着侍女丫鬟什么的,这个有点奇怪。
此刻,这老婆婆正在跟几个卖鱼的吵架呢。
秦良玉一听就乐了,不光是因为两边在吵,也不是因为他们吵架的内容,而是因为他们吵架的口音。
老婆婆是操持着一口浓郁的齐鲁半岛胶东口音。
而那鱼贩子自不必说,乃是本地人,说一口地道的巴蜀方言。
两边其实并不太能听得懂对面在说什么,但仍旧吵得热火朝天的。
秦良玉没准儿是在场唯一一个全都能听懂的人,她有先前的记忆,自然可以听懂本地话,而魂穿之前的秦子玉则是山东青岛人,胶东话对她来说也算乡音了。
老婆婆越说越上火,一直嚷嚷着,这鱼户骗人,给她看的是鲜鱼,结果装好了带回去却是一条已经臭了的死鱼。
秦良玉心说,这种给你看的是一个,卖给你的是另一个的手法,看来也是源远流长了啊,从古至今都有人干。
而那些鱼贩子呢?他们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蹲在那有说有笑的,丝毫不生气,这伙人是摆明了欺负老婆婆听不太懂本地方言,还一直不停的在言语上侮辱她。
老百姓哪里管这些谁正义谁公道,围观的群众听不懂这老婆子说的是什么,但又能听得懂鱼贩子们的调笑侮辱,因此他们都随着鱼贩子的节奏,时不时的哄堂大笑,直把那老婆婆弄的是越来越气,声调也是越来越高。
终于,这婆婆实在是气不过了,她拎起那条坏掉的鱼就甩到了鱼贩子之中为首那人的脸上。
而那些鱼贩子们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被条臭鱼糊了一熊脸,为首者一声暴喝,他身后的几个同伙就立刻围了上去。
眼看着双方就要动起手来了。
秦良玉瞅见这些,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一面紧张注视着双方的行动,一面开始活动着手腕脚腕,准备随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