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里里外外都是笑声,可是客栈老板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他不是傻子,自然可以看得出这剑拔弩张的形势。
要说这里心最累的,自然非他这个小本经营的买卖人了,老板的心是一直悬在嗓子眼儿上,担心他们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好在这些人笑了笑也不再继续斗嘴,而秦良玉也懒得搭理这些兵痞和女真人。
突然之间,她心里一动,想起了刚才丁白缨的一句话。
“你娘又生病了?”
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家人的时候,就是丁振邦在照顾着他的妻子,好像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就不是很好。
丁白缨从肉丝面从抬起头来,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其实从前几年开始,我娘的身体就不太好了,老是发寒,到了冬天就下不了地。最近开始,我爹也经常找不活儿干……”
“为什么?”秦良玉愣住了。
在她的印象中,辽东的这些堡子都是有自己的特殊使命的,每一个堡子除了有从中原地区迁移过来的百姓,还同时承担类似于兵工厂之类的职责。
比如秦良玉现在所在的平虏堡,就是以生产刀剑为主,这个不算很大的堡子里有很多高耸的锅炉,锻造各种兵器。
绝大部分居民也都从事相关的生产工作,赚钱来养活家庭。
而且,朝鲜战事吃紧,他们在前线使用的很多兵器,应该都是辽东来负责生产的啊,按理说应该很忙才对么,怎么会没有活儿干呢?
丁白缨无奈的摇了摇头,瞪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我爹是这么说的。”
秦良玉轻轻抚摸了一下丁白缨的头发,“你先吃面吧,面要趁热,黏在一起就不好吃了。”
丁白缨非常听话的点点头,又把脸埋进了碗里,筷子不停,大口的吃着肉丝面。
看来辽东的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啊,秦良玉心里念叨着。
就在这时,那桌女真人似乎一直在商量着什么,过了会儿,一个头目似的人走到了秦良玉的桌前。
他戟指桌上的那个小男孩,用不太熟练的汉文说着“你打死的……是我们养的……神鸟……赔钱。”
一听这话,秦良玉就明白了。
这伙人应该是看到了自己大方的请客吃饭,以为是遇见什么有钱的主儿了。
忍不住在心里一阵腹诽,这不就跟后世的碰瓷讹钱一样么?
打死个乌鸦,非说是自己的养的,要赔钱。
秦良玉腕上微微用力,把那女真人的手弹开,不屑的说道,“那只乌鸦是你们养的?怎么证明?你叫它,它答应么?”
那女真人虽然听的不是特别明白,但是秦良玉的态度他还是清楚的,这一看就是不想给钱的。
女真人猛地一拍桌子,想先来个下马威,谁知他刚刚抬起手腕,掌心还没落到桌子上,就感觉小腿受到了无比强烈的一击。
这一击迅猛又精确的桌下飞踹,让这个本来打算耀武扬威的女真人直接来了个原地磕头,一脑门碰在了桌面上。
咣当一声,给秦良玉等人拜了个晚年。
之后他表情扭曲的双手紧紧捂着小腿,呜呼哎呦的躺在地下乱滚,脑门子上还通红通红的一片。
秦良玉默默起身,眼角瞥了一眼这个女真人,她不太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只是对着那桌辽东军说道,“都这样了,你们也不管管?”
那辽东军的首领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捂着肚子哄笑了半天,“我们管什么?你们打死了别人的神鸟,被人找你们赔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这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得讲理不是?”
“欠债还钱?”
这群女真人找茬,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秦良玉原本还不太生气,可是这群辽东兵的置身事外和添油加醋才真是让她怒不可遏。
如果这群人是她麾下的士兵,估计早就执行军法,让他们人头落地了。
毕竟都是汉人,秦良玉还不想跟他们动手给自己惹太多麻烦,强忍住了拔刀的冲动,秦良玉指着那几个辽东兵说道“既然你说的讲理,那我就出去跟他们讲讲理,你刚才不来帮我们主持公道,最好也别多管闲事。”
为首的辽东兵一边拿牙签剔着牙,一边挑着眉毛说道“我们是官兵,可还得维持秩序,我们要干什么,不是你个小娘皮说了算的。”
秦良玉心里啐了一口,转身对着丁白缨和她弟弟说道,“你们两个吃完了面就先回家吧,我解决完了手里的事,会去看你们的,到时候带着肘子给你们吃。”
说完,她又捏了捏丁白缨白嫩如雪的小脸蛋儿。
丁白缨点点头,拉扯走了舔完碗里最后一滴汤的弟弟,刚要离开客栈,却被一个女真人拦住了。
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不让两个孩子出去。
秦良玉拎起长刀,走到门口,二话不说直接飞起一脚,踹向了那个女真人的腰窝。
那人完全没想到秦良玉的这一脚力道如此之巨,直接从门里飞了出去。
“快跑!”秦良玉轻拍了一下已经愣住的丁白缨和她弟弟,“快回家去!”
两个孩子终于反映了过来,头也不回的撒腿跑了。
此时,刚才那个拜年的女真人也踉跄着站了起来,他咬着腮帮子,牙齿打着颤,指向秦良玉说了一句女真话。
秦良玉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她很快便猜到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剩下的两个没起身的女真人也离开了桌子,横着身子朝秦良玉走来。
看了看仍旧呲牙咧嘴坐在桌上的辽东军士兵,秦良玉深深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群士兵是真的不打算管了,只想坐山观虎斗,看热闹。
拎起长刀,秦良玉径直走到了客栈的院子里,背负着双手,卓然不动。
她仍旧没有拔刀,毕竟这里不是毫无秩序如同修罗地狱一样的战场。
虽然秦良玉对这些女真人恨的牙根痒痒,不过辽东仍旧是有秩序的,肆意乱开杀戒,并非上上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