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快!你太慢了!”
野人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半抬着,手指眼花缭乱地挥动,挥洒出密密麻麻的刀光剑影。
白易想不通,人的手指怎么可能劈砍出刀剑般的气势。而且这些刀光长有半丈,锋利无匹,带着流苏似的焰尾,形状如同被天狗咬残的弯月,呼啸着冲刷而过。
倘若一道也就罢了,偏偏野人手指如在琴弦上跳舞,总是同时挥出数道,连续不断。第一波刚刚结束,白易还没来得及喘息,下一波瘆人的刀光已经照亮了他的脸。
诡异的是,这些恐怖的能量在触到墙壁的时候统统消失,仿佛融于空气。
白易脚下已经踏着风,速度达到极致,但野人仍然嫌慢。
“再快点!我要击中你了。”
说罢,他的手指果真更快了,看不清那五根手指如何摆动,只见一连串的幻影剧烈地颠抖,令人头晕目眩。
好快的指法!
这要是用到别处,也是一番本事!
白易曾见囚场的老千出手,手指同样快得惊人,不过比起野人又要差上许多。
可怕的刀光再度提速,锋锐中带着沉猛,核心便是一个“快”字。
破风一式也讲究快,但那是刺击,集中在一点,瞬间的爆发加速凝成一道可以穿透山河的磅礴刺击。而野人的刀不同,那是纵横扫荡的雄壮,刀气横劈竖砍都似要划破大片的江川,甚至有斩裂大地的声势。
嚓!
白易肩头被击中,衣屑纷飞,血花也随之溅开,惊惶之感一下袭上心头。野人的快刀没有收势,没有留情,正面劈中真的会死在刀下!
“哈哈哈,第一次,看看我能打中你几次。”野人得意地笑了,豪气干云。
一股怒意涌出,白易咬牙切齿:“没有下一次了!”
白易脚步移动,错开面前的刀光,几乎贴着胸膛划过。风声呼啸在耳畔,吹得他每根汗毛竖起。可此时他的精神力无比集中,暴雨般袭来的刀势在他眼前晃过,一一清晰呈现。
噌噌噌!
连续三道刀式划过,白易以几乎不可能的姿态闪过,眼中银瞳点亮,脚下从未如此灵活地御风而行。
风中带起尘土漫漫,迷蒙了刀光。
“好,好,这才像话。”野人忽地停住了手。
顿时,千万刀鸣的肃杀气氛消失,牢房空荡荡袭来一阵凉意,白易落地,身上感到一阵大汗淋漓后的舒爽。
肩头的血痕漾出鲜红,但是伤口不深,并不严重。
白易偏头看看血痕:“你玩够了吧?我该走了。”
“嘿嘿,好吧,明天再继续。”
白易呆了呆,哼道:“我们赌的时候没说时间,我只算输一次。”
再让我陪你玩这种挨揍的游戏?除非我疯了。白易心中默默想着,起步便走。
“是吗?那你的身法可就只能学到这里了,下次要是遇到比钟神秀更猛的枪术,你逃不过去。别以为蕴集元气在脚底,就了不得了,那只是粗浅功夫。”
野人的眼睛陡然绽放出精光,就像使了定身法一样把白易定住,“我的刀,还能再快十倍不止。”
他没有说假话,白易能感受到他其实一直压抑了那惊人的力量和速度,如果有足够的施展余地。
这一刀,说不定真能让天地颤抖。
难道他真是在训练我?白易心下转念。
刚才种种攻击有意无意地都在将自己往一条路上引,有时候自己也觉得诡异,但在危急关头身体以最大的灵敏度偏偏做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动作。
脚步似在描画什么,却又琢磨不透。
难道那就是野人口中所说的身法?
“嘿嘿,你迟疑了,说明你能体会到好处。还不算笨。”
“可是我不懂……”白易转过头去,皱眉道,“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野人拨开遮脸的长发,抬头看向铁栏杆,目光渺远,好像一只老了的鹰隼飞过千山万水,终于能落地眺望。
声音十分沧桑,似在喉咙里盘绕了几圈才出口:“我老了,两百年没有出去过,但心里一直有个结。如果我再老一点,就能看破因果,如果回到年轻时候,便敢提三尺剑,把天戳个窟窿!”
“偏偏这把年纪,遇到了你。”
野人呵地一笑,包含着复杂的语气。
白易却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两百年?那面前这个红毛野人,岂不是比医师爷爷还要大两倍!
这吓人的年纪根本没有表现在野人身上,他的肌肉饱满,头发通红,高大健硕的样子让人以为还是壮年。
医师曾说,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最大的敌人便是寂寞。
白易打量有些疯癫发狂的野人,只觉他寂寞得紧,要不然也不会这个样子。
“我能帮你什么?你想让我放你出去?”
“谁能困住我?”野人低笑,“我是自己把自己囚禁在这里的,因为我当年做错了一件事。我出不去了,可你如果出去,总有一天会回到那里,帮我了了这个心愿。”
“我一定会去那里?”
白易再问,野人却不说话了,静静地坐在那里好像一尊石雕。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氛围,白易只好退出去,身后却传来一道不大的声音:“我名帝浚,记住了。”
“是,野人爷爷。”
……
之后每天到自由时间,白易便独自前往帝浚牢内修行,除了身法“风尘渡”,帝浚把他使的刀法“惊惶刀意”也传给了白易。
所谓刀意,重在领悟。帝浚没有教特殊的运刀之道,只讲了刀中八法,扫、劈、拨、削、掠、奈、斩、突,然后就让白易自由组合,领悟刀意。
惊惶。
大恐怖、大震撼之中,才有惊惶。须先由自己体会其中奥妙,才能施展出霸绝的一击!
帝浚每天都用对打的方式练招,按他的话说,实战之中,一切都能积累起来,甚至能改变刀法。
刀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刀意需在对战中悟。所以,白易每天都要挨揍。
白易一度以为这是帝浚的借口,他就是想痛痛快快地每天揍自己一顿而已。
可帝浚说,一个人又能打又抗揍才是最厉害的,这是为你好。
说罢,又是一通狂扁。
白易鼻青脸肿地坐倒在地,架起的手掌也没了劲道,他以手为刀,和帝浚打了半天,彻底败北。
“就不能有些招式吗?让我自由拼凑,哪里打得过你。”
“你以为我用了招式?只是观察你的漏洞,相应出招而已。我这套惊惶刀意没有招式,只有功法要义。”
“咕嘟。”白易吞下吐沫,静听指教。
“两个字——砍他!”
啊?白易的脖子不禁向前伸了伸,害怕自己听错了。
而野人加重了语气,进一步解释:“什么都不管,只要记住砍他!用最快的速度、最强的气势吓寒他的胆!砍得他哭爹喊娘!”野人呼了一口气,“这就对了。”
白易哭笑不得:“这算什么要义?”
“我就是这么打你的,问你怕不怕?”
白易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