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远远看到几个当官模样的人往这儿走来,慌忙抄起屋角的秸秆,掰成几段,往几个声音最大的家伙嘴里一塞:“咬住,要活命的给我咬紧了。”
那个人还以为是什么妙方呢,依言做了。
岳丘正好踏进房门,见状不禁失笑。他先去看望了忠护右军的士兵,见骨折的被打了绑带,皮肉伤被仔细地包扎,对大夫便有了几分满意。挨个温言抚慰之后,岳丘又去查看了山贼的伤员,这些多半是重伤员,虽然老郎中也是尽兴救治,但在这个没有外科手术的时代,除了等死之外,其他的基本都会落个残废。
岳丘对他们自然没有同情心,但还是做足姿态,依次过了一遍。临走的时候对老郎中说道:“包扎伤口的布巾,要放在沸水里煮。”
“是,是。”
“要开窗透气。”
“是,是。”
岳丘又看了眼那些咬着秸秆的伤员:“叫便让他们叫吧。”,顿了顿道:“两边分开些,不然其他人听了,心里害怕。”
老郎中点头不迭:“元帅真是菩萨心肠,不愧是神仙转世。”
神仙转世?想来是自己军中的伤员闲得无聊,在这里胡吹大气了。岳丘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俺们军中也该配个郎中。”,李山建议道:“省得平常有个小毛小病的,还要去城里找大夫。”
此言大善。
“这个郎中就不错。”,李山又道。
“哈哈。”,岳丘笑了:“听李大哥的。”
“对了统制,这寨子怎么办?”,李山问道:“一把火烧了?”
一般来说,剿完匪之后都是这种做法,好处是一了百了,但是坏处也很明显:过个几年十几年,这种险要的地方笃定还会成为贼窝。
“这块地还不错。”,岳丘笑道:“我便占了,也没人说什么吧。”
“谁能爬得上一线天,便尽管说话。”,李山也笑了。
第二天,岳丘召开了一次公审大会,对像是全体俘虏。
除了战死的和仍旧在逃的,俘虏共有八百余人,有些是当场俘获的,有些是陆陆续续下山来投降的,还有些是彻底占领山寨之后,从家里逮出来的:这些人在山上的时候就种田,去山下的时候就做贼,有一个算一个没冤枉的。
山寨里的青壮年男人基本上被一网打尽,三十个人一队,用绳子捆着右手串在一起,蹲在稻田里等待命运的裁决。而那些家属们则远远地站着围观,眼里满是焦急和忧虑。
岳丘举着喇叭,宣布公审大会开始,先是介绍裁判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由两个被强抢来的压寨夫人、老郎中、和两个群众代表组成,所谓的群众代表,是岳丘随意找了两个老年人来充数,一男一女,选择标准是看着顺眼。
接下来介绍公审的流程。黑熊山的这窝山贼共有八个大头目,号称八大金刚,这些人肯定是要送到县衙交给傅章处置的;而那些中头目和小头目,则需要接受劳动改造,服劳役三年来抵罪。
对于普通山贼,分为好坏两类,好的种田交租,坏的也要去服劳役。
裁判委员会的职责有二,一是甄别俘虏里面的众小头目,二是判断普通山贼的好坏。
这个法子十分新鲜,而且还事关俘虏们的遭遇,因此所有人都集中了精神,连家属团都壮着胆子往前挤,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自家亲人的分类。
第一波三十个人被士兵驱赶着来到站到了裁判席前面,周小七指着队首的人说道:“他。”
“是个小官。”,过山风的压寨夫人说道:“我见过。”
这位女子颇有几分姿色,据她说自己姓林,原籍湖北,当年随家人向南逃难,没想到躲过了金兵,却没躲过土匪,全家都被过山风所害。
队首那人抬头向林夫人看了一眼,然后被周小七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就深深地低下头去,却是一声也没吭。
周小七继续指向第二个:“他。”
裁判们举起桌上的木牌子,三个女的是红色,两个男的是绿色,于是周小七判定:“坏人。”,然后指向下一个:“他。”
这是个清瘦的小伙子,见轮到自己,便用怯生生的目光看向裁判鞋,结果两个压寨夫人举了红牌,其他三人举了绿牌。周小七见状说道:“好人。”
那边继续裁决不提,就有士兵上前放开了清瘦小伙子,指着裁判台的侧面道:“去那边呆着吧,等开完大会自己回家。”
小伙子激动地浑身都僵了,站在那儿结结巴巴的:“多谢当家的,不是,多谢将军。”,士兵不耐烦听他说话,发狠道:“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小伙子倒退几步,转身一溜烟跑了下去。
这个当场释放的案例引发了俘虏和家属们的骚动,无数目光紧跟着这个幸运儿,看着他雀跃地跳下裁判台,在左侧空地上盘膝坐下。刚坐下却又跳了起来,回身不停地招手,原来是他的浑家正隔着警戒线喊他呢,边喊边哭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正在接受裁决的汉子恶狠狠地盯着举着红牌的老郎中道:“姓王的,俺们平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狠心?”
周小七一脚踹在那汉子的小腿上,踹得他半跪下去。
“平时不知道多行善积德,现在怪谁?”
这时却听到警戒线之外喧闹起来,就见一个胖妇人叉开双腿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地,拖长了嗓门嚎哭:“王八蛋你~坏了良心~哦,那年俺借过你~一升米~哦。”
想来那妇人就是这汉子的家眷了,汉子听到熟悉的声音,挣扎着站起身来,高声喝道:“姓王的俺跟你没完。”
当众威胁裁判,罪不可赦!
岳丘见王老郎中神色尴尬,其他裁判兔死狐悲,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地将右手往下一挥。周小七刚刚再次把那汉子踢倒在地,看到指示便呛啷拔出腰刀,随即一道寒光闪过,偌大的头颅便摔在地上,咕噜噜滚到了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