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毅听到那个胖子的声音,没有回应。这个人既然能坐在其冉轩身边,那么就代表手握权柄,就算其冉轩对自己的态度值得深思,但这时候贸然反驳,也殊为不智。
高毅沉默,只是把他的目光投向其冉轩。
面对身旁这个名叫乌丸的狼图部落族长,其冉轩心里也是涌起一阵无奈,他张了张嘴,正欲再说,目光远端,却发现一个身影从校场外走来。
站在校场的,是整齐排列的十几个方队,在方队中间的隔开的道路上,一个身材魁梧,身披盔甲的男人出现了。
“沙沙”
那是拖动什么东西擦着地面的声音。这个男人露出粗壮的手臂,一只手拽着一个人的衣领,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攥着。
他像在拖着一个人,已经死了,两条腿垂拉在细沙地面上拖出两条长长的条痕,痕迹一直延伸到栅栏口处,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河流。
高毅转头看去,发现这个男人而立之年,粗犷的脸颊配上布满青茬的双颚,如同两条利剑一样的眉毛,配上他不苟言笑的脸庞,在五十步开外,高毅更是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压力。
魁梧的身影一步一步的从校场外走道高台下,凌厉的目光扫了眼高毅,大踏步走来对高台喊道:“你的狼崽子在这儿!”
“砰!”他右手一甩,把那具被他拖动的尸体扔到高毅身旁,迫使胖子不得不把他的目光转向那具尸体。
狼图部落斥候,在右军暂任传令兵。他的身体被剥得赤条条的,没有致死的伤口,没有淤青,表情也很平淡。他死的大概很快,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胖子很快把目光收回去,闭紧了嘴巴,竟然没有继续说什么。
平原上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趋利避害之事早已明白透彻,这次这名魁梧男人带回来的尸体,已经足以证明高毅所言不虚。再说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了。
“呵呵,其统制的人,看来都有两把刷子啊”高台上除了狼图部落的首领乌丸之外,还放着一把胡椅,坐在椅子上的是一名下巴蓄着山羊胡的男人,这人从左眼垂到左耳之间有一道狭长的疤,干枯得仿佛开裂的野草,脸色晦暗,身材干瘦,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他转动眼球,看向新接任右军统制这个位子的其冉轩,笑道:“带着这种人来到右军,说起好好的治理右军这件事,其统制果然是认真的啊!”他这话说的有些讽刺,其冉轩却好像没有听懂一样,谦虚道:“还需辽地众贵部鼎力相助,否则不仅是吾一人,整个大燕若没了诸位的支持,恐怕更为痛失臂膀之咎难呀”
山羊胡男人嘴角露出笑意,没有应和其冉轩的言语。他这种作态却陡然莫名的让其冉轩内心“咯噔”一下,其冉轩心里暗暗叹息,坐在自己身旁的两位辽地部落族长,想要的他们的支持实在是有些辛苦。
不过既然王上把总参谋这样一个手握实权的位置赐予自己,必然对自己的期望也是很大的,如果连这么最基本的事情都处理不好,那等回到蓟都,恐怕也无颜面对王上了。
此次南下攻齐,辽地十六部皆有出兵,十三部皆有类似于裨将能力的“那赞”随军,有两部甚至是倾全部之力,连族长也加入南下大军成为右军的一员。
狼图部落的族长乌丸,赤狐部落的族长狐细。
不过其冉轩当然没有会错意,这两个部落之所以倾尽全力帮助燕军南下,所图谋的可绝不是无条件的帮助燕国。根据其冉轩所了解到的,燕国征召辽地这个高度自治地区的部落,可都是用原本就不丰富的物资去换的,作为辽地十六部中最孱弱的两个部落,若是不随燕军南下不赌一波的话,恐怕这两个部落自己就会撑不下去做鸟兽散了。
而且,不出意外的,虽然南下只打了一次攻坚战,但这两个部落仍然打出了名声以及得到了许多燕国的馈赠。这次回到辽地,部落的地位不说能够升高,至少也能够稳固下来,所以在这个时候,如果执意与代表燕国的其冉轩作对,怎样来看都是在做与金主产生矛盾这种很是忌讳的事。
乌丸与狐细都不再讲话,其冉轩这才向前一步,高声道:“在场的诸位士兵,都是来自中军,因此被编为吾的名下。”他看了看鸦雀无声的校场,继续道:“可能有的人认识我,有的人不认识我。我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我和你们一样,来自中军,本来是中军总参谋一职。现在因为前统制火珠林胆大包天自投死路,已被燕王高瞻远瞩的制服了,所以这次我来暂任右军统制一职,中军士卒安排归置一事,去找军需官,饷银待遇一事,仍保留中军待遇!”
他这话说完,台下立刻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毕竟这些人以前都是中军卒子,待遇一直是比左右两军高的,突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右军。就算兵人神经大条,也是有一些不适应烦躁不顺心的地方的,待遇一事还好说,最主要的是其冉轩与他们也都是在中军做事,当然是有一种找到母亲了的安定感。
就算行军在外好多年,见惯了同袍的鲜血生命流失,懂得了铁打营盘流水兵这道理,但对于一个简单虚拟的名头,这些一个个往日里看着百无聊赖的大头兵们,却是看得无比重要!
瞟了眼身旁两名部落族长,这两人虽然脸上仍然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但显然面部的肌肉有些僵硬。
随即,其冉轩要高毅与那名男人归队,期间交流,高毅这才知道这男人就是自己的曲长,已经足以成为“千人将”级别,在军中最为重要的中层位置了。
曲长叫做“薪”,代表积少成多的意思。
薪带着高毅向自己的方阵走去,头前领路,故意踩着那具尸体拖过来的痕迹。
跟在其身后的高毅看着沙上宽大的脚印,正想的出神时,前方却忽然传来薪与其长相一样粗犷的嗓音,“别觉得我是在帮你,我只是看这些辽人不舒服罢了。”
他没有说谎,也没有让高毅承情的意思,于是高毅也不在乎他能不能看见,点头道:“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