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据赣江、抚河下游,处江湖之间,城郊河道湖汊纵横交错,郊外渡口驿站林立,此乃中原通往闽地的重要军事地位,南唐与闽国交好时,此地乃是两国最重要的贸易交流之地,各色物产由一艘艘船只满载而来,又将自身所需之物满载而归,只是如今的渡口早已失去往日的繁华,只剩下遮天蔽日的战船。
洪州北门,守城的士兵与往日懒散状态不同,而是挺直腰杆,神情肃穆的验看出入洪州城中的行人,待日上三杆,来往的行人便被阻拦在道路两旁,一众官员缓缓的从城内走出,为首一人,鹘衔绶带,面色白净,颔下留着两寸短须,卖相着实不错,身后一众肥肠满肚的官员更是将他衬托的卓尔不凡。
炎炎烈日,四周拂面微风也带着灼人的热浪,片刻工夫,便有人已然汗如雨下,不时从袖中取出手帕擦拭额头汗珠,更有人私下交头接耳讨论如何招待那位好棋的围棋王爷,正当他们低声议论之际,站在最前的那人冷不丁咳嗽两下,议论之声戛然而止,接着他们便听见轰隆隆的马蹄声逐渐放大。
距离洪州城百米处军队逐渐放缓速度,而后直直定在原处,等査文徽缓缓从马车上下来,李从谦这才跃下马,二人一前一后朝着站在洪州城门外的一众官员走去,还未到近前,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吉王殿下与査大人一路辛苦。”
说话之人正是站在一众官员最前方的刘彦贞,他朝着李从谦躬身行礼道:“下官刘彦贞见过吉王殿下。”之后便又朝査文徽抱拳道:“査大人许久不见!”査文徽一路被马车颠的身子都快要散架了,脸色异常难看,只得挤出一个苦兮兮的笑容道:“见过刘大人。”身后的众位官员等刘彦贞话音刚落,也齐声道:“见过吉王殿下,见过査大人。”
李从谦摆手示意免礼,又对刘彦贞道:“刘大人不知道可否安排好我等住处,査大人年迈体弱一路颠簸,身子有些吃不消,还是尽快找地方休息一阵。”
刘彦贞瞧了査文徽一眼,心中暗笑,这个老大人最喜欢摆谱,估计此次远行被这个小王爷折腾的不轻。忙道:“下官早已备好接风酒宴,还望王爷能够移驾。”
李从谦也未拒绝,一路之上快马加鞭,吃喝之事上也是极为简单,如今到了洪州城,既然刘彦贞有这个心,自然不会拒绝,只是扭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千名亲卫。刘彦贞立刻会意,对身后紧随的一名武将道:“童康,你带人安排一下王爷亲卫的吃住。”
童康道:“王爷亲卫的住宿之地下官早已安排妥,至于饭食自然是军中最好的厨子,自然不会亏待军中兄弟,还请王爷放心。”李从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朝乔文远道:“文远跟着童大人安排军中食宿。”言罢,又朝刘彦贞道:“刘大人,头前带路。”
环彩楼,洪州城最豪华的青楼,今日早已谢客,整个环彩楼如今异常忙碌,原本休息的莺莺燕燕早已被李妈妈叫唤起床,开始梳妆打扮,而楼中的厨子也都将各种上好的食材准备妥当,静静的等候在一旁,李妈妈则是焦急的在一楼来回走动,不多时就有一名小厮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道:“来了。”
李妈妈这才轻轻的舒了口气,随后便对小厮道:“快通知厨子准备膳食,还有叫那些个死丫头快些准备好,今日若是京城来的那位不满意,咱们这个环彩楼便可以关门了。”说着她便走到楼外,探头朝远处寂静的街道张望。远远便看到在洪州城呼风唤雨的刘彦贞大人正紧随这一名将军打扮的少年笑着说着话。
李从谦等人刚到环彩楼,李妈妈便行礼道:“小人见过刘大人。”刘彦贞眉头挑了挑道:“这是吉王殿下。”不过并未打算介绍査文徽。李妈妈这才知道自己称呼有些不分上下,忙道:“小人有眼无珠,不知是吉王殿下,还请恕罪。”
李从谦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妈妈一眼,不知她是得了刘彦贞的授意相用此法暗示自己谁才是洪州城真正的掌权者,还是刘彦贞并未告知京城王爷要来这儿,不过这种小人物他也懒得理会,面色如常道:“不知者不罪,本王和査大人一路之上并未在意饭食,如今好不容易来到洪州城,可得要尝尝这儿的美味。”说着当先进了环彩楼。
李妈妈轻轻的拍了拍胸口,等刘彦贞等一众官员进了环彩楼,这才紧紧跟着。酒宴是在二楼的雅间,布置的极为大气,房中有两个桌子,自然有身份的人才能与吉王同桌,剩下的一众官员也只能坐在另一桌,这是权利与地位的象征。
与李从谦同桌之人自然是刘彦贞、査文徽、还有三位官员。几人刚落座,便有一众莺燕端着美酒佳肴陆续放在桌子上,办完此事她们并未离去,而是缓缓矗立在雅间一侧的宽阔之地。此雅间极为宽大,约有普通雅间三个般大小,更加适合高官显贵在此处欣赏莺歌燕舞,揽美人入怀,肆意挑弄。
刘彦贞当先端起酒杯直起身子道:“洪州贫瘠,比不得京师繁华,美味佳肴自然也不及金陵一分,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吉王殿下与査大人勿怪。”接着又将同桌的其余三人一一介绍,分别是刺史王和、权知军州事傅鹰、权知州府事许剑。
南唐虽然设置节度使不过节度使只掌兵,政事赋税官员提拔等则是由州刺史掌控,实际上节度使的权利并没有刺史官职高,且军中官员也大都由刺史之下的权知军州事掌控,不过事事仍有特例,刘彦贞镇守边境,身上军功赫赫,官拜龙武军统军兼领镇海节度使与同平章事,刺史在其面前也要矮上三分。
原本军州事与州府事两名官员应是刺史的下属,只不过如今情况变故在于傅鹰乃是刘彦贞的亲信,直接将龙武军上下将领任命大权揽在手中,王和也仅仅只能制约粮草器械供应,不过如今战事在即,王和也没有这个胆子制约,除非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多余。
李从谦笑道:“刘大人客气了,如今战事将近,我等此来也并非享乐,今后还望诸位大人戮力同心,争取早日凯旋,这样才不负陛下重托。”说完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饮完杯中酒水,这才笑着开始吃着桌上美味,一时间宾主尽欢。
恰在此时,雅间之中也适时的响起丝竹之声,刚才端菜倒酒的那些勾栏美人则伴随着乐声也开始翩翩起舞,为首一人身着白色丝裙,轻纱遮面,白皙的肌肤在舞动之间若隐若现,一双媚眼秋波暗送,她的身段轻柔,恍若杨柳随风飘动,一时间整个雅间只剩下那丝竹之声,高谈阔论的一众官员也不再言语,直勾勾的盯着那名白衣女子,至于女子身旁的人自然成了绿叶。
刘彦贞凑到李从谦的身旁低语道:“此乃洪州城内有名的花魁柳如倩,刚到出阁之期,不知殿下觉得此女如何?”
李从谦呵呵笑道:“身如杨柳,妩媚入骨,的确是女子中的极品,这等尤物难道刘大人未曾一亲芳泽?”刘彦贞闻言笑道:“我虽然身在行伍,却也并非粗鄙之辈,也读过几年诗书,青楼之中的规矩自然也是要遵守,那些强人之事也是不屑做的。”
一曲跳完,李妈妈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壶美酒,笑着为李从谦倒了一杯,言语中带着几分讨好:“不知道吉王殿下对这曲舞蹈可否满意?”李从谦微微点头,笑道:“李妈妈不用亲自招待,我和刘大人还有些事要谈,就让她们下去吧。”
李妈妈抬眼看了刘彦贞一眼,发现他瞥了柳如倩一眼,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便心领神会,带着一众女子出了雅间,顺便关上了房门。
李从谦瞧了刘彦贞一眼,发现他正等候自己的询问,清清嗓子道:“不知道军中的粮草器械可否准备妥当,父皇对此次出征可是看的极为重要,本来还想亲自领兵作战。”
刘彦贞道:“军马战船早已蓄势待发,就是何时进攻还未确定,一些进攻策略还是需要殿下和査大人一同研究。”査文徽的脸色也已经恢复,由于喝了点酒脸上也有了红晕,他抚着胡须沉吟道:“战阵之事变化莫测,我等拟定一个大方向便可,至于何时出征,陛下也有吩咐,只是不知道闽国那边情况如何?”
“闽国那边暂时停止了内斗,他们的想法应该是全力抵抗我方兵马,这是一场硬仗,还得好好筹划一番才行,不然白白葬送军中士兵。”刘彦贞道。
王和此时也出声道:“军中所需粮草器械早已准备就绪,城中囤积的粮草至少能够维持龙武军两年,早在一月之前军中所需器械便更换一新,就等王爷等人前来。”
李从谦点头笑道:“具体事情明日再商讨,本王也是一路颠簸,这便早早回去休息,诸位大人在此好好放松一下。”说完便起身出了房门,一众官员自然不会托大坐在雅间,皆跟随李从谦出了环彩楼。刘彦贞的几名手下带着李从谦和査文徽去往各自住处,而他本人则是站在原地静静的思索着,过了片刻也径直离去,留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