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屁股被他们仨看得打了个寒噤,呸一口掉头就走,这时候众人听见车声,车声在他们这儿停下,众人注目院门,在屋里的也从屋里出来,无论好坏它都是一个意外。
何书光带着一个医官和一个小兵进来,手上拿的不是武器,扛的米和面,弹yao箱装的肉类菜蔬、罐头,有人背着急救箱,这一切让饿得玩笑都要死不活的众人眼睛发直。
“你们长官呢出来领粮”吆喝猪也就他那架势了,但阿译忙不迭地扎了出去,我们都面露喜色。
蛇屁股高兴地说“不用吃狗肉了。”
瘸子和不辣异口同声地回他“不用吃蛇屁股了。”
何书光厌憎地看了看窃语的众人,看起来他真是被派了绝大的苦差,“伤员往墙边站。长官看你们有伤员,派医生来看看。”
不辣嗫嚅着问“哪个长官”
何书光瞪他一眼,一个大耳光子扇了过去,“站好上等兵哪个长官轮得到你来问吗谁是伤员”
不辣被打得愣了一会儿,想了想这是十足十的在人檐下也就立正了。何书光只是个上尉,但连少校阿译也被他逼得点头哈腰的。瘸子和几个伤员举手。
何书光跟他带来的人交代“你们在这缝缝补补吧。我出去呆着。”
他出去,他留下的人放下了食物开始支摊子准备进行所谓的缝补,郝兽医往上凑了凑,他有事情。
医官问他“是伤员吗”
郝兽医说“不是。哪啥我们团长他怎么样了”
医官不耐烦地说“不是离远点儿,脱裤子。”
郝老头委屈巴巴地站开了,瘸子开始脱他的裤子。
郝兽医反应比较慢,他就没想过,众人不会饿死了,因为他们已经有新主子了。他们有新主子了,也就是说他问的人已经死了。
医官粗鲁地捏着瘸子的腿,他咬着牙,望着天,尽量让自己不要尖叫出声。
瘸子将一块美国饼干叼在嘴上嚼着,系着新军装的扣子,他的裤子再不用在大腿上开个口子,以便随时查看永远好不了的伤口,因为它已经快痊愈了,瘸子甚至能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半蹲着,中尉的军衔已经回到了他的衣服上,瘸子嚼着饼干,一边看着阿译的花树根,这地方的生物生机旺盛得让我这北方人瞠目,它居然又发出了绿芽,这一切让瘸子感觉良好。
二十多天过去,两军仍隔江对峙,冒牌儿团长也沓无音信,唯一的新闻是虞啸卿固防有功,升任师长。他拒绝了随之而来的少将衔,称西岸不复,永居校职,这搞法让上峰击节赞叹,但众人最关心的是虞师座给他们吃饱。”
瘸子的同僚们在屋里打着鼾,那真他妈叫抑扬顿挫,醒来后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能唱出这种高音。瘸子很想做点儿什么,于是哈下身子想把阿译的树根拔出来,但阿译这回把它埋得很深,根本拔不动。
瘸子听见身后一声低沉的咕噜声,他开始苦笑,回过头,看着狗肉。它那种咕噜声倒不是威吓,责备的意思更多点儿。
瘸子说“狗拿耗子不是吗关你什么事呢”
狗肉刨了两爪子土,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离开。瘸子拿手比着枪砰它,它没有人类的手指和舌头可以做出反击,这样瘸子也算赢得了某种形式上的胜利。
只要不胡思乱想,事情总是会往好处走的,比如说冒牌儿团长没权免瘸子的官,所以瘸子又做回了中尉,尽管只是空衔;比如说大家都在试着忘掉那个搅得众人不人不鬼的家伙,学会当狗肉只是一条普通的狗,没把它做成狗肉只因为惹不起它;比如说瘸子跟看管他们的家伙关系有所改善。
瘸子摸了摸他鼓鼓的口袋,看向看守,他们两个被瘸子看得不太好意思,便把头转向,于是瘸子径直走向他们,他们更加难堪,瘸子都不知道自己算是囚犯还是长官,他们就更吃不准该不该敬礼立正。
瘸子跟那俩人说“装什么稻草人嘛那条狗扑过来你们都要扔了枪就跑。嗳,你们要真能一直干戳着,老子掉腚就走。”
于是泥蛋、满汉一块转过头来,泥蛋一脸不忿,满汉是禅达本地人,民风淳朴,没抵御力,先就把牌亮了,“泥蛋说,你讲的就是鬼话,逗了我们穷开心,还要当真听。讲了没几天,一算,你一个人干掉的鬼子倒有三两百了。”
“不会吧老子杀人的时候也没人帮数数。”
泥蛋哼一声,“我算过了。”
“打仗的事,会就活,不会死。我爹干什么的马匪,杀人赛切草,我抓周抓的就是他的勃朗宁。这里二十一号爷们儿为什么要供起来在缅甸我们被日军叫二十一煞的,头七冲煞的煞啊,杀人的料。看你们那手,那爪子,抡锹的,再看我的手,你像我这样掰一个试试。”瘸子说。
他天生骨头软,尤其手指头软得根本就是个怪胎,于是瘸子就手给掰到一个常人已经要断了骨头的程度,何况抡锄头抡得指头如木头的乡下人。满汉看得下巴快掉了,泥蛋疑心重,发出“嗳呀妈的”一声。
“这是天生杀人的手,长出来就是要摸枪的。想想我这手抠你们那枪,赛机关枪,把枪给我。”瘸子说。
泥蛋坚持道“不给。”
不但不给,本来提着挎着的枪都倍紧张地收上了正肩,简直是怕一枪在手瘸子就屠了半个禅达的德行。
满汉看看瘸子的手指,说“是有点儿道行那你们后来怎么把树梢上那小鬼子给敲下来的”
“说可以,说完了小太爷想出去遛遛。”瘸子说。
泥蛋拒绝道“这不成,长官说你们不能到处乱跑。”
“长官一月前露过脸我跑啥你湖北佬儿九头鸟,给你扔了枪往家跑你干吗又兵荒又饥荒的,住在这云南米四川盐巴美国饼干,喂得你人头猪脑,想饿死在半道上的才跑呢我的座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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