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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十河存保的奋战

    三月十四日午夜起,远江各地忽然开始降雨。

    程度并不算剧烈,但一直到次日早晨,仍未有丝毫停歇的势头。

    依旧稀稀落落地往下垂滴着。

    与此同时,理所当然地气温骤降,暖意全消,反倒颇有春寒之觉。四下土地皆成了泥泞一片,野外的行军条件顿时变得十分恶劣起来。

    尴尬的是,这时武田大军尚有大量余部未曾撤回骏河,德川一方及其援军也刚刚才下达了“追击”的命令。

    现在双方不得不面临一场令人讨厌的,雨中的运动战。

    十河存保自恃身强力壮,火气十足,在胴丸之内,只穿了单薄内衣,免得干扰行动。但雨水不断打在身上,间或有几滴渗过缝隙粘粘在身上,却是很不爽利。

    远江国内水流纵横,三步五步就有小河小溪。被雨水一冲,岸边全是油光滑腻的烂泥巴,一不小心就摔一跟头。

    亲眼目睹一位骑马武士掉进水里,扭伤了腰还害得坐骑瘸了腿之后,众人决定全体弃马步行。

    这让十河存保的心情更糟糕了。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草鞋和足袋上沾满了杂草、泥巴以及一些辨认不出来是什么的赃物,视觉和触觉两方面都有点让人崩溃。

    队伍不知不觉拉得很长,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其中下滑得最快的,无疑就是将领本人。

    十河存保待浅野长吉走到远处,才恨恨地开口:“原以为有惊心动魄的大仗要打,谁知道只是帮人做嫁衣罢了现在又强迫我们踩这破泥巴路看把您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他身边的三好康长,由于年事已高,早已疲惫不堪,喘着粗气,杵着长枪当拐杖,在左右两位亲兵的搀扶下勉强前进。但听了这句抱怨,连忙挺直腰背站稳身子,肃然道:“这话可不要随便说,您须知,陪太子读书的工作要是传出去,那可是被人抢着做的”

    闻言十河存保默然,良久长长一叹:“您说的都对,我何尝不知只是时常想起当年三好氏的荣光,以至于心念难以通达唉”

    对此话三好康长毫不意外,呵呵笑着说:“三好氏也不是天生贵胄。想当年老殿下被人害了,我等护住幼主慌不择路四处逃难,到处求人收留,那时的困难,才是真的难啊,是看不到希望的难。”

    这话说的是长庆之父元长死时的事情。

    十河存保年纪轻显然没见识过,他勉强点头表示接受,但又忧虑道:“当年的奋斗,后来终于得到三好盛世。今日的努力,不知日后是否能有回报呢”

    三好康长安慰道:“不必过分担心我已经听说了,当年长宗我部元亲那家伙,在平手宰相中将面前,完全就是一副忠犬模样,所以后面才能被授予高位。这个路子总是没错”

    “好吧”讲到这里十河存保总算振奋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前方传来喧哗,有人大喊“敌袭敌袭”

    队伍顿时稍有动摇。

    十河存保下意识站出来,拔刀向前,厉声道:“我十河存保在此诸君随我奋战不要慌”

    武田军莫非去而复返特意找我这边挑战那不就是等于是小瞧吗

    想到这里,血气一涌上来,雨水和泥地全顾不上了。

    十河存保傲然阔步,顷刻赶到阵前。

    抬头一看,怒火中烧。

    只见敌兵不过步卒百余人的规模,个个身上血迹斑斑,脚下却躺着许多十河家士卒的尸身。

    己方似已丧胆,只知举着武器对峙,不敢轻易上前。

    雨中不方便使用弓箭和铁炮,泥地里枪阵也难施展开,刚才纯粹是白兵近身作战,比拼的是勇力与斗志。

    显然赞岐人输得很惨,甲斐人大获全胜。

    要不是十河存保及时举刀,挺身而出,稳住士气,说不定几千人的部队要被百余人冲乱。

    实在耻辱,耻辱啊

    坊间偶尔会有人说,平手汎秀四征四国,将阿波、赞岐的敢战之勇士都逐渐干掉了,剩下的全是跪地求饶的胆小鬼,所以不敢有任何反抗。

    以前十河存保听到就忍不住要冒火,声称要手刃传播谣言者。

    现在他自己倒是想起这话了。

    眼前甲斐人虽然稀少,但望之便有肃穆杀伐之感,个个如狼似虎。尤其领头个子最高那个,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发出无形的骇人气场。

    反观赞岐人只能说比兔子和绵羊要强一点,大概是猫犬的程度吧。

    十河存保毫无任何其他想法,也不管是不是诱敌之计,只有一个“洗刷声誉”的念头,正要大喊着“跟我上”。

    忽然,武田家的高个武士叫道:“原来是四国人今天只想为吾弟报仇雪恨,杀的是平手的人,没工夫料理你们,走了”

    说着那百余人便要离去。

    闻言十河存保勃然色变,气得嘴巴鼻子都歪了。

    这话,简直是对武士最大的侮辱啊

    尤其身边一个看似还没成年的己方士卒,居然舒了口气,小声说着“太好了”。

    让人无地自容啊。

    十河存保看也不看,侧身一脚把那个没成年的士兵踢得倒飞出去,举刀大喝:“且慢我赞岐十河家的军势,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把命给我留下”

    二三十步外,那高大的武田武士正欲离去,听闻此言转过身来,冷笑一声,上下打量,啧啧道:“原来是十河一存之子好吧,也算你有几分志气,那么记住了,今日取你命者,甲斐土屋昌次是也”

    话音落地,便持着十字纹枪,如雄狮般猛扑过来。

    他的双脚同样是踩在烂泥巴地里,却不知为何,仍然极为矫健,比之常人在平地上的速度还要更快。

    土屋昌次,就是“武田二十四将”里面,最热衷于“一骑讨”和“单骑冲阵”的著名勇士他的胞弟土屋昌恒,两年前被平手家铁炮齐射而死

    十河存保想起此人的名声,感受到的并非惧意,而是兴奋。

    老爹以“鬼十河”“鬼一存”的称号纵横四国、近畿、关西,勇名天下皆知。我年已过弱冠,却始终毫无起眼的勋绩,今日是时候抛掉“虎父犬子”的帽子了

    “逆贼受死”

    大声呼喊着,十河存保也双手紧握自己的枪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之下,两刃相交

    然后砰的一声响,十河存保双手脱力,握不住抢柄,身子亦无法承受重压而向后失重退去。

    高大威猛的土屋昌次靠正面蛮力压倒了对手,然后趁胜追击,手腕轻轻一抖,借着冲锋的势头,枪尖直取敌将胸腹,瞄准了胴丸与草摺之间的间歇

    “呯”的一声刺耳金石交错,木杆折断之音,是枪尖失准,正好对上了甲片最厚之处,未能穿透,反倒掰断了抢柄

    力道反弹回来,土屋昌次始料未及,亦不免踉跄几步。

    十河存保却是立即被击飞,倒栽下去,重重落在泥地,发出沉闷厚腻的响声。一时看起来没有爬起来的能力了。

    “土屋昌次我三谷喜介来取你头颅”

    这一瞬间,被十河存保号召而赶来的家臣赶到。

    终究,赞岐、阿波的敢战之人并没有完全死绝了。

    他挺枪而来,刺向手里只有断柄的敌将。

    土屋昌次定睛见了,丝毫不乱,一边笑着“又来送死”,一边抡手挥起断掉的抢柄,当作投掷武器,扔向对面迎来的敌人。

    三谷喜介眼见一个黑粗长条物体向脸上飞来,下意识闭上双目,动作为之一缓。

    断柄打在头盔上发生一声闷响。

    就在此时,土屋昌次看得分明,伸出左手,牢牢握住刺过来的枪尖,往侧后方一拉,然后欺身上前,右手以反手姿势拔出腰间的胁差,使出姿势诡异的“居合术”来。

    刀光一闪,三谷喜介所戴的面甲被斩为两截,脸上随即斜斜割开狭长的恐怖创口,“啊”的大叫一声,倒在血泊不动。

    武田、十河两边人马杀到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