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十河存保、三好康长的证词,又有安宅信康站出来背书,平手汎秀便迅速传唤了细川真之,进行对质。
见了面,安宅信康劈头盖脸便骂“阁下做如此蝇营狗苟之事,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欲我三好氏满门才甘心”
细川真之则是愣了一愣,笑而推说“您所言何时在下为何听不懂”
安宅信康怒道“吾弟清康,因受了武田氏女忍者的连累,不幸命丧海域。听说那个伪装成商人之女的忍者,正是得了你的推荐,才由阿波胜瑞,去往和泉的”
细川真之皱眉反驳道“鄙人毕竟得了公方大人所托,在阿波行使守护之权,与当地所有商人都打过交道。令家兄弟清康殿的遭遇我亦表示同情,但这并非指责鄙人的道理。”
安宅信康还要说些什么,十河存保却忽然冷笑道“那件事毕竟时日已久,难寻对证。但上个月您派人送了密信,企图拉拢我反对平手刑部,这可是证据确凿。”
细川真之闻言色变,笑容已不自然,强作淡定辩解道“什么密信此事我依然是一无所知,今日是第一次听闻”
十河存保没等他说完立即打断“第一次听闻这可奇怪一个月来,阿波、赞岐两国有几十人收到类似密信,早已议论纷纷,您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啧啧”
听到这里,细川真之仓皇摇头,口舌有些慌乱了“哪有几十人不,我是说绝无此事当然有些苗头我也稍微觉察到了”
这时三好康长摸着胡子慢条斯理道“呵呵,扫部殿细川真之的口风倒是不肯放松,可惜呀您属下的帮凶做事情实在疏漏,泄露的行踪太多了,完全无法隐瞒。”
细川真之擦了擦额头,强硬反驳道“我与福良氏,只是因为鹰狩而结交的好友罢了,并不涉及别的。就算是他们做了什么,恐怕也不能归到鄙人身上吧”
闻言三好康长抚掌笑“奇怪奇怪在下刚才只说了帮凶,还没说帮凶是谁呢,您就未卜先知,预料到我所说的乃是阿波、土佐边境上的山野豪族福良氏吗”
话音落地,室内气氛忽然提紧。
三言两语之下,细川真之竟不慎说漏了嘴。
看来这小狐狸的道行着实浅薄,如此轻易就露出尾巴。
至此细川真之大汗淋漓,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之,但仍咬紧牙关强撑着一言不发,满是愿赌服输,视死如归的模样。
见状平手汎秀也不客气,立即命亲兵将其绑起来,拉到小黑屋里去,施以水刑伺候。
然后让左右近侍沏上热茶招待客人。
当然安宅信康是没心思饮用的,只是礼节性地举着杯子,十河存保亦是一样未作声响闷头喝水,只有三好康长举重若轻地勉强保持微笑。
水温略高,才啜了几口,平手汎秀感到微微烫手,心下不悦眉头一皱,正要吩咐近侍们改送凉水,却见亲兵回报说“细川扫部已经认识到罪孽深重,愿意供认不讳了”
几位客人尽皆忍不住以期待的眼神望去。
而平手汎秀恍如未闻,仍是先将左右两个侍童训责了一番,命令端不烫嘴的水上来,然后才转过脸淡淡地说“既然如此,就再请回来吧”
片刻之后,细川真之重新被两个亲兵押送而至。
这短短时间,细川真之身上除了衣襟稍微凌乱了一些,全无半点受到殴打虐待的迹象,没有任何一处皮肉外伤,只是脸上略带几滴尚未擦干净的水珠而已。
但他喘着粗气,双目无神,脸颊紧绷,胸口剧烈起伏,还在不断咳嗽,仿佛受到了极其惨烈的对待一样。
平手汎秀轻轻咳了一声,抬首示意十河存保、三好康长与之继续询问对质。
细川真之听得这声咳,下意识侧目过来,望见平手汎秀的脸,顿时浑身颤抖,缩成一团,如老鼠见到花猫一般胆寒。
再问话,他可不敢稍有迟疑,诚惶诚恐地全盘抖落了。
原来这家伙,自称去年受到了一位“幕后大佬”的指点,才产生了私下串联的想法。
那“幕后大佬”说什么“平手刑部尾大不掉,野心勃勃,今若击退武田,则有功高震主之势,实乃近畿大患”,声称要联络濑户内海附近的诸多势力,加以制衡和规限。
还给了一笔银钱作为活动资金,吩咐在阿波、赞岐两国“发展下线”。
于是细川真之便以“平手刑部即将整治四国”为理由,找了一个自以为隐蔽的代理人,向自以为会对平手汎秀不满的“同道中人”发密信作为试探。
可不曾想,还没试几次呢,就被举报了。
另外细川真之可能是破罐子破摔,坦诚道“没错我确实是故意弄了许多不利于你们的事情我就是深恨你们三好氏当年三好义贤那恶逆之徒,杀我生父,强辱我母,还迫使我认贼作父我须眉男儿,如此能忍此羞耻”
这个说出来就很让人尴尬了。
当年确实是三好义贤在其兄三好长庆的协助下,杀死了阿波守护细川持隆,迎娶遗孀冈本氏,把时年十五岁的细川真之作为傀儡继续留着。
或许是那冈本氏面子够紧,功夫够深,三好义贤并未将细川真之害死或监禁起来,反而给予了相对还算不错的待遇。
这里面究竟有何是非曲直,恩怨情仇,实非外人可以看透的
话说到这里,一方面是细川真之志大才疏,眼高手低,老想着搞阴谋诡计,却又没人家松永久秀、宇喜多直家那个本事。
另一方面,“幕后大佬”的真实身份,也很微妙啊
在座有些人已经猜出端倪,心照不宣地佯作无所知。
可是,细川真之那家伙,可能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被押送下去之前忽然挣扎着大声喊道“其实幕后指使我的那位大人,就是当今公方大人就是京都二条御所的义昭公他虽本人没露面,却让亲信家臣出示了信物嘿嘿,我说平手刑部大人,您可要当心啊哈哈,现在是幕府要对付您哼哼,至于三好家的你们这些人,卷入其中就等着”
在被塞住嘴巴之前,他快言快语地不断叫唤,说出了许多令人震惊的信息。
平手汎秀捋须不语,完全不感到意外。
安宅信康却是如遭雷击,满脸不敢置信地瘫倒下去。
十河存保低下头掩饰神情,用力捏着酒杯,手上青筋直冒。
三好康长却是立即掏了掏耳朵,半是好奇半是恐慌道“刚才细川扫部说了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到难道是我年老耳聋了哎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而后安宅信康、十河存保才纷纷恍然大悟,齐声表示刚才他们的耳朵都出了问题,都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
只是两位年轻小鲜肉,这演技就远远不如老戏骨了。
平手汎秀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指着茶壶说“看来问题是在这水里面了,没想到这陈茶,喝了居然对耳朵如此有害真巧,我也没听见细川扫部说的是什么。”
被绑起来塞住嘴巴的细川真之一脸不可思议地鄙视地看着这群虚伪之辈,竭力想继续说话,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了。
这时平手汎秀慢悠悠又继续喝了一口“对耳朵有害”的茶水,忽而拍案而起,严肃道“此事必须严查究竟有多少人收到细川真之的密信其中多少当真被说动就算没有被说动,隐瞒不报也当治罪”
安宅信康、十河存保心怀旁骛,自是唯唯诺诺,无心搭话。
唯有三好康长捋了捋胡须,也是一脸严肃正经回应道“老夫一定拥护刑部大人的举动。不过这件事情,我们三好氏也牵扯了其中,不宜参与调查。不妨请您允许我们提前去协助土佐的长宗我部家,开始准备对九州的攻略如何呢”
煞有介事,一问一答之间,仿佛刚才细川真之悍然攀扯上足利义昭的事情并没发生过。
平手汎秀内心之中,对三好康长不禁高看了一眼。
不过,高看归高看,该做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下去,顶多是方向细节上的调整。
事已至此,阿波、赞岐是一定要深耕细作一遍的,绝不允许以前的地头蛇们继续盘踞,这个决心不可动摇。
可是,三好氏剩下的这批余党,倒是可以再考虑考虑。
十河存保有些大局眼光但历经太过不足,手段过于稚嫩了。安宅信康老实无用,只适合挂起来作为吉祥物和装饰,充点门面。
倒是这一直不在核心权力圈子,今已五十多岁的三好康长,竟是个值得研究一番的人。
不妨对他稍加寄予希望,给一点合适的机会。
或许会是一个弱化版的长宗我部元亲,也未可知。
至于细川真之说足利义昭是幕后大佬
兹事体大,尚需再议。正因为干系实在不小,平手汎秀反而并不觉得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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