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会宾楼内灯火通明,无论是主人,又或者是客人,都把酒言欢,大家很有默契的不谈正事,只聊风月。
赵昰站在赵与珞的身后,冷眼望着每个人,稍显丰盈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早已经没有威严,现在面带如沐春风随和的微笑。
猜测着,估计赵与珞不是第一次组织这样的宴会,所以大家都很自然,而又相互熟稔的打着招呼,行着酒令,仿佛海的另一端,并没有蒙元大军,也没有家族覆灭的危机感。
酒过三巡,赵与珞站起身来,将酒一饮而尽,大声道:“今天召集诸位,是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相信各位知道之后,就会感到不虚此行。”
“难道赵大人的小妾,又给赵大人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来,硬生生的将赵与珞的满脸笑容堵在了脸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
“或者是,赵大人不会说今天的宴会,皇上将亲自驾临,准备为我等封侯拜将吧。”
这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尖锐而高亢,耳膜都震得有些生疼,赵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自己给了七天时间,这些该要联合的,终归是已经联手,准备和赵与珞撕破脸了。
难道说,上辈子的历史中,赵与珞就是被困于类似的酒宴?
赵昰不动声色,继续观看着,赵与珞说不出话,但是有人却是忍不住了,冉安国豁然站起,指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大声斥责道:“卢俊,这里哪有你小子说话的份,你什么身份,竟然敢出言调侃赵大人?”
卢华庭慢慢的站起身来,阻止了儿子卢俊正要反击的势头,傲然的说道:“那老夫有没有这个资格,现在老夫问,你又是什么玩意,在这地方,有你说话的份吗?”
冉安国不由语塞,他现在是以义勇的身份抗击蒙元,其实在之前,他只是一介农夫,不过颇有一把力气,再加上作战勇猛,所以在义勇之中,被奉为头目。要是没有蒙元大军压境,估计冉安国连面对卢家家主的资格都没有。
赵与珞终于恢复了从容之态,这种情况,皇上作为一个可能,也对他说过,但当时他并不太相信,有的家族,他们之间的交往已经十数年,难道真的那么容易翻脸?
事实告诉赵与珞,翻脸真的是很容易。
卢华庭,也算是自己当年入琼时,鼎力相助的人之一,无论钱财还是人力、物力,只要开口,基本上就没有达不成愿望的,但是现在儿子阴损自己,不但不加以责怪,还要火上浇油。
皇上真的很有先见之明啊!但到底是什么,可以足以让卢华庭给自己翻脸呢,环顾四周,赵与珞突然发现,之前明明十分熟悉的这些人,竟然渐渐地有些陌生。
赵与珞突然没有将皇上在此的消息说出的勇气。
唐家老二,叫做唐雷,此时也开口说道:“不要再拿皇上在琼州,而且就在琼山县这种三岁小孩都不相信的话,来搪塞我们大伙了,在琼州,还真的没有什么事情能瞒着我们这些老家伙。”
说到这,“呵呵”干笑了两声,辜家的辜怀山,也得意洋洋的斜坐在椅子上,轻蔑的接着说道:“老夫亲自来,就是想看这出戏,谁知道被卢家的小子给打扰了,年轻人啊,真的是沉不不住气。对了,赵大人,你是不是想说,你身后站的那个兔爷,就是皇帝?”
智珠在握的辜怀山,手抚长须,颇有些羽扇纶巾、运筹帷幄的感觉,自己也很得意,好似揭破了一个惊天的大阴谋。
赵与珞已经无力吐槽这些家族人的眼光了,也可能是皇帝放出风声的时候,故意露出的破绽,正所谓真话说的越真,越是没有人相信。
除了自己,还有暗藏的那些侍卫,谁敢相信,少年皇帝,就这么施施然的站在自己身后呢?
既然一切尽在皇上的掌握中,那就顺其自然吧,于是赵与珞也不揭破,遂道:“那样说,也不是为了增强大家抗击蒙元的信息吗?皇上在琼山,若是大家都知道的话,就会奋勇杀敌,谁不想光宗耀祖呢?”
看到赵与珞竟然默认,各家族的精英们,也是不由出乎预料,总以为其要狡辩一番呢,然后自己再拿出各项证据,让这个安抚使颜面扫地,那下一步的计划,将会稳妥很多。
卢华庭紧盯着赵与珞身后的少年赵昰看了一会,舒了一口气,道:“既然赵大人不拐弯抹角,那么我们也就单刀直入,有话直说了。”
环视一圈各家族,得到了默许,所以继续说道:“面对大军压境,一味的抵抗,也不是办法,死的都是琼州人,作为琼州的土著,也很痛心啊。”
“再这么打下去,我们的耕地将无人耕种,我们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看看,最近一年,增加了多少寡妇,除了便宜那些没有钱的懒散汉,对于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对啊,下个月底就该收稻了,可家里大都是老弱妇孺,难道让稻子烂在地里吗?那你赵大人在筹措粮食,我们家可是一粒米也拿不出来了。”
说话的是符天理,他是当代符家家主的嫡子,也就是下一任家主的继承人,从小就骄纵,刚才调侃赵与珞小妾生孩子的,就是他。
等待符天理讲完,又有几家出来,纷纷诉说自己家里的难处,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不想打仗了,说完后,卢华庭出来总结道:
“我们大伙知道赵大人是忠臣,也不想有碍大人的清誉,所以想着,暂时假装屈服,暂时与大元虚与委蛇,反正他们是北方人,在南方呆不长的,等他们走了,咱们再想着恢复大宋山河,那岂不是两全其美。”
拐了半天弯,原来梗在这里呢?
赵与珞、冉安国、谢明、谢富和黄子杰等义勇出身的,都骤然站起来,冷然的瞪着对方,此时的赵昰,反而是最不显眼的那个。
“大家不要冲动,都在一起共事多年,有事好商量!”
有人出来打圆场,但是有人却是不买账了,桌子一拍,唐雷站了起来,大声吆喝道:“你们朝谁耍狠,看什么看,有本事,你们打回临安去。没有本事别在这里干瞪眼。”
“谁能打得过大元的军队,扬州的李庭芝死了,重庆的张钰死了,现在宋朝上下,也就剩下张世杰一人,怎么对抗大元的骑兵,不如早些归顺,省得战祸殃及琼州,琼州使我们大家伙的琼州,若有损伤,也是我们大伙的损失,你们一些外地人”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嘡啷”一声,大家伙看去,却是上菜的老董掌柜,失手将满盆子的菜肴打落在地上。
唐雷眉头一皱,刚要喝诉,却看见老董掌柜直接向他走来。
嘴里喃喃的一遍又一遍问道:“大帅死了?大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