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太后,底下人探得,琅琊王李冲在博州,似有异动!”徽猷殿中,索元礼埋着头,屈着身体,沉声对武后禀道。
“哦?”武后手里正捧着一本奏折审阅,闻言琼目稍眯,眼中闪过疑色,正眼看着索元礼:“怎么回事?”
索元礼如今还挂着游击将军之职,但暗里已然被武后擢升为内卫府大阁领。内卫之立,本专为武后服务,替她监控天下,这是一群鼻子极灵的鹰犬。
索元礼一履任掌权,成为一把手,以其狼戾残暴的作风,使得内卫行事更添几分凶狠乖张。这两年来,四处出击,嗅着“反武志士”的气息,大肆噬咬着武后的敌人。
索元礼袁是薛怀义“干爹”,薛怀义发达了,他也跟着发迹了。此人没有什么才德,但耐不住其人够凶、够狠、能诬、会陷,甘愿成为武后手里打击政敌的刀。
而自索元礼发迹以来,已然迫害了不少人了,可惜于他而言,都是些小人物。他一直想搞出大的,以媚武后。心知武后对李唐宗室的忌惮,作为忠犬,自然而然地将他的鼻子朝着诸王猛嗅。
天下诸王,为武后所慑,多谨言慎行,一时抓不住痛脚。索元礼虽凶狠残暴,尚且不似来俊臣那般穷凶极恶地先定人选目标,再罗织罪状。
唯独积极筹备大事的越王父子,极难不露破绽。豫州这边,李贞在蛇灵的帮助下,是尽力维持,封锁消息,再加萧清芳暗中辅助,暂时避过了索元礼的目光。偏偏就是琅琊王李冲那儿出了岔子,终究是太年轻,虽有刘金再加蛇灵属下听用,但实不谙御人之术,少成事之能。
造反这种事情,与李冲而言,太难为他了。李贞控制豫州都甚为艰难,对于北部邻近陈、许的郾城等县不敢轻动。
当索元礼将目光扫向博州,博州的异动立刻反馈到他这儿,暗中加派人手探查,损失了几人后,更惹怀疑。如此一来,博州有事便确定了。很快,琅琊王李冲,暗植军马,私蓄甲兵,图谋不轨的情况便呈于索元礼案前,转手即上报于武后。
此时闻武后发问,索元礼不敢耽搁,立刻将他所得博州之异动,具陈于殿上。武后并未如索元礼预想地那般勃然大怒,只是冷冷地道了一句:“这些人果然心存歹意,欲行谋逆之举!”
“太后,琅琊王不轨之心,昭然若揭,是不是下令缉拿至洛阳,推鞫问罪?”索元礼有些兴奋地请道。
武后表情冷淡,沉吟了一会儿,直视着索元礼,声音低沉:“越王李贞那边什么情况!”
“豫州那边一切正常,并无异动!”
说着,索元礼心里便微微一惊,头埋得愈低了。李冲乃李贞长子,李冲若欲作乱,豫州怎会表现地如此“正常”!向使越王无反意,李冲之事亦能牵扯到他。
如今看来,一个李冲算什么,其父李贞才是大鱼!
其乃太宗亲子,先帝兄弟,若能把越王一并入罪,实为太后立一大功!感到自己来报,有些唐突了,索元礼心中不由有些懊恼。他是难得地抓住一个有地位有名声的宗室痛脚,稍显急躁。
“臣立刻再派人加强对豫州的探查!”心思百转,索元礼立刻拱手。
“豫州近在河南,距离东都不过数百里,其若变,必惊天下!必须给吾查清楚!”武后蹙着眉头,冷声道。
“臣遵命!”索元礼额头竟生出点细汗,不知是否因这天气炎热之故。
“那琅琊王那边……”
“吾自会处理,你退下吧!除豫州外,给吾加强对各地宗室的监控!”武后厉声吩咐道。
“是!微臣告退!”
在武后身侧,侍立着一名华丽宫装的年轻女子,仪容动人,婉约大方,索元礼上陈密事之时,武后未令其避退,显然是被武后视为心腹机要之人。
这自然是上官婉儿了!
不过此时的大美人,出众的面容稍显凝重,两对汹涌的波峰似乎也在“沉思”。索元礼之奏,她默默听着,心底已然掀起巨浪。作为武后亲信之人,她自然清楚武后对越王李贞、纪王李慎还有那些素著美名的宗室老王们的忌惮,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这几年重用索元礼、来俊臣等酷吏打击政敌,却是清理了不少人,但对李唐宗室下手,武后还是小心翼翼地,不敢轻动。如今上下非议武后者,仍旧不少,无故而杀宗亲之王,武后不取。
现在有李冲图谋不轨的消息传来,如此把柄送到手中,武后的反应似乎有些,平淡了。
“婉儿,你觉得索元礼这胡儿如何?”武后淡淡然的声音响起,出乎上官婉儿意料,武后竟不言“要事”。
“回太后,索大人,实乃太后手中一把宝剑,锋利无比,为太后消除敌仇,趁手好用!”稳稳心神,上官婉儿迎着武后的目光,恭声答道。
闻言,武后意有所指:“剑有双刃,既可伤敌,如若伤己,其待如何?”
“若仇寇既灭,或回鞘弃用,抑或毁之……”上官婉儿轻声回道。
武后笑了,锐利的眼神在上官婉儿身上转了几圈,有欣赏之意。表情慢慢恢复严肃:“李冲之事,婉儿觉得如何?”
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上官婉儿自觉迎着武后的心思答道:“空穴来风,内卫既然探得博州有事,当从速控制住琅琊王。再遣专人推鞫审理,以明事实。否则,若果致祸乱,将动荡国家!”
如今在洛阳,对武后的“神化”活动,正进行地如火如荼。上官婉儿这话,已经在暗示武后,可以借机拘捕李冲,无论其有无罪,都可借机打击李唐宗室的威望,凸显自身。若拘拿了李冲,有无罪,还不是武后说了算,届时趁机打击李唐宗亲,非难事。
闻言,武后却摇了摇头:“李冲乃宗室之贵,无实据,仅凭底下人之风言,岂可擅捕?”
上官婉儿秀眉稍皱,有点不对劲。这几年,可是有不少臣子在无凭无据之下被底下的酷吏屈打成招,也未见武后多重视供状的“真实性”,如今……
按照武后的脾气,闻得此等乱逆之事,只怕是亟待着要将之羁拿问罪处死。哪怕是李唐宗室,给了机会,武后会手软?
要实据!
抬首注意到武后眼中的阵阵冷芒,上官婉儿忽然意识到了,武后只怕就是要实据。她的目标只怕,不仅仅是李冲乃至其父越王。
太后欲放任其造反生事?
若果有叛逆之事发生……当年徐敬业之叛,可牵连了不少李唐的忠臣孝子。这一次,太后只怕是真欲对李姓宗嗣们来次清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