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扣子,承载着一件薄衫,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她的体态莹白而修长,这是一种凌乱的美。
陈曦脚步轻盈,神色平静,一瘸一拐地走出洗浴间。
然而,当陈曦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于静的脸色变了。
她看到,陈曦白色的浴袍,左肩处,已经血红一片。
最让她感到惊心的是,陈曦仿若不知疼痛一般,一脸平静。
“小曦!”
于静急忙跑上前去,把陈曦扶坐到床边。
“都说了,你的枪伤还没好,不能碰水,你就是不听!”
于静口头上责备,她的语气却担忧无比,掀开陈曦的浴袍,把血淋淋的纱布拆开,她的眼睛,急剧收缩起来。
她的伤口,又流血了,而且开始灌脓。
“你等下!”
于静找了一块毛巾,给陈曦擦拭一遍,然后抹上消毒酒精,把一块纱布重新给她包扎上。
“痛吗?”过了许久,于静才长呼一口气。
“我想每天洗干净点,把脏东西洗掉,等见到远哥的时候,我干干净净的……”
陈曦语气很轻柔,带着一丝落寞,她知道,有些东西,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了。
于静问她痛吗?痛!肯定痛!
这种痛苦,她经历太多了,她的心仿若已经麻木。
但再怎么痛,也比不了那种钻心的痛苦!
北川之痛,是她永不磨灭最沉痛的记忆。
她记得,她刚走出医院,转眼之间,天崩地裂,她失去了所有亲人,失去了家,什么都没了,那种痛,谁能懂?
她好不容易从废墟里爬出来,好不容易遇到了吴志远,已经沉寂的心好不容易升起一点希望,却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抹杀了这一切。
天灾过后,又逢人祸!
她与吴志远刚刚相爱,却又在转眼间生生分离。
这种痛,谁能懂?
有家不能回,大凉山,成了她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她只能每天站在窗前,看着日落,看着千里之外的绵绵大山,看着家的方向。
这种痛,谁又能懂?
想比这些,她的小腿,她的肩膀,不值一提。
“小曦,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看着陈曦有些失神,于静轻声问道。
“等!”陈曦只说了一个字,但她的目光却坚定无比。
“等?”于静不明所以,难道是等他们来救?
“等一个机会!”
陈曦勉强一笑,握着于静的手,“欢儿一定还会来找我,我只要有机会,立马逃走!”
于静闻言,睁大了眼睛,昨晚才逃过一次,就被欢儿撞了个正着,她肩膀上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怎么又想着逃了?
“姐!”陈曦拍拍她的手背,“你知道欢儿昨晚带我过去,是去干什么吗?”
“干什么?”于静弄不清楚陈曦的想法,刚刚她还问呢,当时陈曦不愿多说,现在怎么又提起来了?
“她让我去看她如何培训人,女人,全是女人!”
陈曦沉声说道,“她是借此告诉我,我没机会,让我就此认命!”
“但我们不能跟她们一样,任凭她的摆布!”
陈曦说着,她郑重起来,“她培训那些女人,都是从各地农村买来的,或者是拐来的,她通过培训那些人,来谋取自己的利益!”
“这不是普通的人口贩卖!”
“那……那我们还有机会逃走吗?”
于静颤声道,陈曦的话,对她来说,无疑是一道惊雷。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
陈曦走下床来,肯定说道,“欢儿一定会来找我,只要找我,我们就有机会!”
“我以后,会想办法深入接触她们,然后搜集证据,我们只要一有机会,哪怕只有一个人逃出去,欢儿和陈定海,将万劫不复!”
“没这么简单的!”
于静何尝不想逃走,但她当真有些怕了,欢儿的枪盯在她头上的那一刻,她现在想起来,都还胆颤心惊。
“总得试试,不是吗?”陈曦看了她一眼,走到窗前,“如果任凭她们的摆布,我们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与其等死,不如主动寻找机会,逃出去!”
她看着窗台,目光落在西南方方向,那千里之外缥缈的连绵群山之中。
“姐,如果有一天,你逃出去了,请告诉他,小曦不后悔!”
“就算终点是死亡,我也会一直等你!”
……
“小曦!”
吴志远从沙发上腾坐起来,他的额头,满是汗珠。
他又做那个梦了,他连同那匹黑色的野马,一齐坠入万丈深渊之下,他看到陈曦在悬崖边上撕心竭力地喊叫,下一刻,一只大手抓住了她,他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无情地抓走,而他自己,却无能无力。
“做恶梦了吗?快去洗把脸,过来吃饭!”
吴志远闻声,回神回来,柳梦然已经摆上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她巧笑嫣然,此时此刻,她如同一个贤惠的妻子,在客厅与厨房之间忙碌。
吴志远起身,随意洗漱一下,坐到饭桌旁,柳梦然已经盛好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这是丝瓜汤,你尝一下,看合不合胃口!”
“嗯!”吴志远拿起瓢羹,喝了一口,随即失神起来。
很多年了,他是第一次,一起床,就有人做好饭菜等他。
曾经有一个人,他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熬上一碗粥,嘱咐他好好学习。
她是吴志远的奶奶。
她没文化,每天早上重复着,一碗粥,一句话,希望他考上大学。
然而,十五岁那年,奶奶去世了,他郁郁寡欢,性情大变,仿若变了一个人!
他走了,远走他乡,在东北呆了半年。
没有人知道这半年中,他做了什么。
只知道他回来之后,一个人默默地读书,奋发图强,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他成为了寨子里第一个大学生。
然而,奶奶的坟前,已经长满了青草。
“怎么了?不好喝吗?”柳梦然紧张问道。
“谢谢梦然姐!很好喝!”
吴志远不想多说什么,直接放下瓢羹,抬起碗来,把碗中的丝瓜汤喝了喝干净。
“再来!”吴志远撸起袖子,给自己满满的盛上一碗汤。
“咯咯咯!哪有你这么喝汤的啊!”柳梦然笑了起来,她很开心。
“梦然姐,打开电视看看!”吴志再次拿起瓢羹,喝起汤来。
“好的!”柳梦然起身,把电视打开,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刚坐下,才发现,吴志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视,离不开了。
“本台消息,今日凌晨四点,警方在停尸房门口,发现一具女尸,死者身中四枪,警方接到报案,赶到现场时,死者已经死去一个小时,死者的身份,还在警方的进一步调查之中……”
“又死人了!”
吴志远放下瓢羹,原本和睦的气氛,瞬间变得压郁起来。
“把电视关了吧!看着心烦!”
吴志远站起身来,直接把电视关掉。
他来到柳梦然身边,轻声问道:“梦然姐,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柳梦然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志远,你是要赶我走吗?”
“我哪舍得你走!”吴志远难得露出笑容,“你做饭这么好吃!”
“真的吗?”柳梦然惊喜,吴志远每一句话夸赞她的话,她都格外高兴。
“梦然姐,问你个事!”吴志远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意问道。
“你说!”
“你听没听说过,有一种宴会,或者说是舞会酒会什么的,所有的宾客,都带着面具!”
“没听说过!”
柳梦然摇摇头,随即说道,“你是想打听她的消息吗?”
“嗯!我想快点找到她,我怕晚了,她……”
吴志远说着,说不下去了,他每天起来,都有看新闻的习惯,每当得知有人死的消息,特别是听到女尸的消息,他都会格外关注。
他怕,怕那具尸体就是陈曦!
“志远,你可以去找一个人,他可能知道!”看着吴志远又失神起来了,柳梦然突然说道。
“谁?”吴志远扑腾一声,站了起来。
“他的真名我不知道,但道上的人都叫他百事通!”
“百事通?”吴志远皱眉,“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自从楚雄说起这死亡盛宴的事情后,吴志远心里一直不平静,他想找线索,奈何初来婺城,人生地不熟,楚雄又不午安多说,他正苦于无门。
听到柳梦然说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也许知道线索,他急切起来,这关系到欢儿,关系到陈曦。
吴志远的话说完,柳梦然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再次来到柳梦然身边。
“呜呜呜!”
柳梦然扑倒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梦然姐,怎么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吴志远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
过了半晌,柳梦然情绪稍微平复,终于抬起头来,满眼泪花。
“他是我以前的客人,经常来!”柳梦然低声说道。
吴志远闻声,心里一痛。
“志远,你觉得我脏么?”柳梦然擦干了眼泪,眼睛一直盯着吴志远。
“梦然姐,那些事都过去了,知道吗?”他捧着她的脸,认真说道。
他知道,他现在的话不能有迟疑,哪怕有一丝迟疑,都会刺痛她无比脆弱的神经。
“梦然姐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女人!不说那个人了,好吗?”
“不!我要说!我说过我要帮你的!”
柳梦然摇头,坚定地说道,“志远,这个人是个摸包的,晚上经常在城西娱乐城混迹,白天在城南的商业街出入,你可以去这几个地方找他!”
“我知道了!”
吴志远抱着她,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转身而去。
柳梦然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她知道,他去找她了,那个人,才是他心里的女人。
她不是!
她勉强一笑,眼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的色彩,但瞬间,又变得明亮起来。
“只要能待在你身边,远远的看着你,我就知足了!至少有那么一刻,你是属于我的!”
她抬起碗,给自己夹了满满的一碗菜。
“吃饱了,我就不怕了!我等你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