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徐良穿过圆镜,白袍僧人转过身来,双目发光,直视前方的虚无,口中冷喝道:“出来!
“好有气势啊,吓人!”圆脸少年人未至,声先到,带着戏谑。
“你又不是人。”白袍僧人哼了一些,眼神讥讽。
圆脸少年晃着两只手,用很夸张的姿势跨着步子,脸上露出自娱自乐的笑意。
白袍僧人抬了一下眼皮,厌憎地道:“每回看着你这张脸,我都忍不住想抽你。”
圆脸少年停下脚步,对白袍僧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用手在自己的脸上又捏又扯,“你是在羡慕嫉妒恨吗?”
白袍僧人眼里的厌憎神色更浓了,冷笑道:“一个三千岁的老王八,还在这里装嫩,恶不恶心?”
“可是,我就是比你嫩呀。”圆脸少年不以为然,依旧灿烂地笑着。
白袍僧人脑后的佛光闪了闪。
圆脸少年视若无睹,慢悠悠地道:“我说小师弟,你这暴脾气得改一改了,别动不动就用暴力解决问题,那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才会干的事。”
白袍僧人面无表情地道:“我们这一脉,就是以杀止道。”
圆脸少年啊了一声,突然以手扶额,恍然道:“我忘了,师父一直主张,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就别嚷嚷。”
说着,他话音一转,“可是,师父最终也是栽在话多上面的呀。”
“不许你妄议师父。”白袍僧人怒眉一横,杀气腾腾。
圆脸少年眼珠子转了转,仔细衡量一番后,把肩头一耸,把手掌一摊,“好吧,我承认师父是给人害死的,那又怎样呢?他老人家生平只有两个弟子,一个被困在这里做鬼,一个自己缩在和尚庙里当秃驴。”
“你闭嘴!”白袍僧人冷喝,沉声道:“不出一甲子,我必杀上去,灭天上十族!”
圆脸少年咂咂嘴,眼珠子往上翻去,好想说今天的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白袍僧人哼了一声,“总好过你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圆脸少年笑了笑,很惬意地盘腿坐下来,双手撑在身后,说道:“师父说过,我命中有常胜将军,逢赌必胜。”
白袍僧人嗤之以鼻。
“我知道你看中他灵魂重生者的身份,你在赌他的前世。可你别忘了,并非天上那些人才能灵魂重生,你若赌输了,就真的灰飞烟灭了。”
“有件事我有必要让你知道,在来此地之前,我遇到了陆桢,我问起那小子,他只说了四个字——天道诅咒!”
“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练气,这样的人,就算他前世再强,这一世也是成不了气候,不能练气,始终见不到天门,最终也不过是天底下牢笼里的一个囚徒罢了。”
听完后,圆脸少年点点头,道:“你说的一点也没错,不过……我还是相信他。”
白袍僧人气息一顿,眼中有真实怒意。
圆脸少年老神在在。
“罢了罢了,反正你我之间的师兄弟情义早就断了,你的生死与我再无关。”
半晌后,白袍僧人挥手拂袖,决意不再理会此事。
他捻了一下手里的念珠,道:“鱼珠洞天即将跌落,与大魏的版图接壤,这座山,我要搬走。”
圆脸少年浑不在乎地道:“无所谓,我又不是齐震那个小山神,你爱把这座山搬到哪里就搬到哪里,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白袍僧人皱眉问:“那你往后如何打算?”
“怎么,开始关心我这个师兄了?”圆脸少年斜眼瞟过去,神色揶揄地道:“看来你李一禅出家不彻底,六根未清净呀,只要你开口,就算跟你回空禅山菩提寺,我也去。”
白袍僧人沉着脸,一言不发。
“啧啧啧……”圆脸少年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世上总是虚情假意的人多呀,都说读书人薄情,其实出家人又何尝不是寡情呢。”
“你少在那里自编自演长舌妇,空禅山菩提寺容不下你这个孽障,到时候……”白袍僧人冷哼,最终却没有把话说完,适时地闭嘴,有些忌惮地往头顶看了看。
佛门信众皆言,举头三尺有佛祖,佛祖耳目通天呐。
圆脸少年哈哈笑道:“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我认识的小师弟。”
白袍僧人哼了一声,沉声道:“那位可不是天上那些眼高于顶的蠢货可比的。当年师父对其也是小心应对,不敢大意,更何况我还没成佛证道。”
“我还以为你进了佛门,早就被渡化了,成了行尸走肉般的信徒呢。”圆脸少年笑得很肆无忌惮。
“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称呼师父这一脉吗?”白袍僧人面色阴沉,冷冷地道:“他们说师父是仙魔,你是疯魔,而我,则是凶魔。”
“所以,师父这一脉,是魔道。”
“呃……哈哈哈哈……”
整个空间里,都回响着圆脸少年肆意的笑声。
白袍僧人在一旁安静地看着,面带嘲讽。
过了好一会,圆脸少年才停止大笑,一手捧腹,一手抹着眼角,“哎哟,把我的眼泪都笑出来了,魔道?师父这一脉是魔道?这是我三世为人,两世为鬼以来,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
“到底是哪个带头抹黑的?”他突然变脸,比翻书还快,面无表情地盯着白袍僧人。
白袍僧人说了几个姓氏。
圆脸少年听完后,随口说道:“我记住了,回头去灭他们全家。”
白袍僧人皱眉,“你连安身处都还没着落,没了这座山,离开这座坟,你就成孤魂野鬼了,还妄想灭别人全家。”
“怕啥,我有我良。”
圆脸少年仰着头,底气十足。
白袍僧人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即瞪眼道:“你要跟着那小子?他如今在阴阳镜里还不知……”
突然,他说不下去了,猛地扭头看向那面圆镜,满脸的震惊。
“我就说嘛,我良不会让我失望的。”
圆脸少年笑脸灿烂,如那绽放的山花。
“那小子,真……”白袍僧人呆呆地嘀咕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喂,小师弟,你去哪里?”圆脸少年伸长了脖子,追问道。
白袍僧人一言不发,整个人嗖的一声消失不见。
圆脸少年嚷嚷道:“你如果要去给他送造化,记得别送太多啊,不然我跟他谈买卖的时候哦,他会狮子大开口的呀,你也知道,我穷啊!”
他的视野里,早已没有了白袍僧人的影子。
他站起来,舒坦地伸了一下懒腰,看着平静的圆镜,圆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真好啊,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去了,外面的天地,本仙要归来了,颤抖吧,不久的将来,本仙的威名要重新扬威整个天下地上。”
“师父啊,我就知道你是疼我的,你放心吧,我出去以后,一定会老老实实做鬼的。”
“嗯……是先拿山下那几个世俗王朝开刀呢,还是先找山上那些老不死的算算旧账呢,或者,可以弄弄天上那些王八?”
“既然这么高兴,那就给正在闯关的那些天才加点猛料吧,反正……那些人以后也是我良的敌人,死一个少一个,死两个少一双。”
“哎,为了我良,我也是操碎了心呐。”
不久后,闯光失败的人接二连三出现,被神仙坟的禁制挤了出去,摔在山脚下。
这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所有人都失败了。
翠花姑娘所在那一支队伍走得最远,收获最多,几乎走到了神仙坟中心处。
她四人本可能走到最深处,收获更多,结果意外地失败了。
这让一些人始料未及。
原先在山外面等候的众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讶不已,一些敏锐的人,从之前天穹上出现过的数次异象中暗暗猜测,想到了很多。
“徐良呢?有人看见徐良了吗?”顾灵在人群中走来走去,逢人就问。
可是,自从拱门争夺战之后,其他人就没有见过徐良的踪影。
“江师兄,蔌芸姐姐,徐良他没有出来……”顾灵带着哭腔,很低落,“他会不会是死在里面了。”
江渡舟和蔌芸相视一眼,相顾无言。
徐良没能走出来,这很让两人吃惊和意外。
此时只能柔声安慰着顾灵。
“姓徐的不会死在里面。”
不远处,翠花姑娘站在一面山坡上,摇摇头,自言自语。
在她身后,跟着三个少年,一个个头角峥嵘,器宇不凡,其中一个头发披散的家伙,正是赵斩。
此时,三个少年看向翠花姑娘的目光里,都带着敬畏和折服。
另一处山林里,燕小乙和赵小六挨个蹲在红裳身后,两个无良家伙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仿佛被人骗走了全部身家一样,一个比一个生气。
“肯定是那小王八蛋想独吞宝物,偷偷逃跑了,故意弄一出死在里面的好戏给咱们看的。”
“很有可能,那小王八蛋一直想报复咱们,这回被他逮着机会下手了,他娘的,咱们中计了。”
“想独吞咱们的宝贝?没门儿!”
“没错,就是掘地三处,咱们也要把他找出来!”
“到时候啥也别说,先胖揍他一顿,最好打断他第三条腿。”
“有道理!”
两个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将徐良狠骂了一遍后,开始密谋“追杀”徐良的大计。
红裳站在那里,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仙女,与两人格格不入。
她仰着头,遥望天穹,那里有人在交战。
只是有绝世强者以非凡手段屏蔽了天机,让这个小天地里的人看不见。
然而,她不在此列。
因为,她的手里握着一截碧绿如玉的枝条。
整座东海,只有这么一截。
——
这一日,九霄云外,有人血洒八百里,湖畔书院里,那座沉寂了足足六个甲子的倒垂天钟,发出了自打造以来的第一道钟声。
钟鸣,贤殒。
书院里有白发苍苍的夫子抬头望天,喊了一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