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顾看崇祯脸色不对,立刻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陛下可不听,但臣句句肺腑,不敢不言”
他表面上看悲壮激昂,右手却悄悄向轮椅的暗门靠近了少许,确保自己处于随时可以暴起的状态。
崇祯没有发现何顾这些小动作,虽然面露不悦眉头皱起,却依然耐着性子道“此事爱卿不该参合,但念你历来做事务实,便准你一遭。”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但要长话短说,讲吧。”
何顾装孙子也是装的有点火大,沉一沉心头戾气才道“臣只有两问,一问追责重还是社稷重;二问小节重,还是大义重”
崇祯冷然道“这何须问,自然社稷大义为重。”
何顾双手高高拱起,道“既如此,臣斗胆恳请陛下义释群臣,以社稷”
崇祯就知道他说这种话,要不是看在前面两笔银子的份上,早让他退下了。但何顾的面子可以不给,白银的面子还是顾及的,因此耐着性子解释道“爱卿,你少读书,不懂朝中军政之事,若是此番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们,以后谁人还肯尽心办事”
何顾迅速接上话茬“对,绝不能轻易放过他们,要让失机群臣以银抵命,如此一可惩戒小节,二可社稷大义”
崇祯这下明白何顾是什么意思了杀了这帮大臣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让他们交点罚款落点实惠。事是这么事,但理可不是这么个理。因此崇祯断然拒绝“不可此风若开,上愧列祖列宗,下愧文武黎明,朕岂非授历史笑柄,令后世贻笑大方”
何顾眼含热泪,声音悲怆“陛下,让我来”
崇祯一愣,呆了半晌才半信半疑道“爱卿之意是”
何顾脸上写满了视死如归“臣愿以千古骂名,换大明片刻清宁只要万岁此时点头,臣便舍了这张脸皮不要,前去各家游说以银抵命,贪官之名我来背,万古骂名臣不吝,火海油锅不怕,为陛下千刀万剐又如何”
崇祯鼻子一酸,感动了
明朝人,最看重的是什么崇祯最看重的又是什么
为了脸面,崇祯称帝十七年,紧衣缩食十八载。不但龙袍上满是补丁,连内衣都是补丁上面打着补丁。
为了脸面,数下罪己诏,数次避居偏殿。
为了脸面,少年之躯等帝位而对女色浅尝辄止。
为了脸面,建奴兵逼京师不和谈,闯贼破城不言和。
为了脸面,死不南下,缢于煤山。
他这一辈子,败就败在傻要脸上面。可却也凭着这份至死不渝的执拗,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屡屡被人称道的亡国之君。
华夏人就是这样,哪怕你再蠢,哪怕你再傻,但凭以死大义这份豪横,老子就敬你是条汉子
一个人自己把什么看的最重,往往会以为别人都和自己一样。比如一个人把家里媳妇儿视若珍宝,就看谁都想偷他老婆;一个人爱钱如命,就会产生钱可以搞定一切的错觉。
崇祯也是,他自己把面子看的极重,便以为天下人都是好面子的人。即使偶尔出现何顾一个这样的奇葩,也不至于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啊不,这是不要命了呀自己在位之时还能保他无恙,可一旦自己驾崩,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抄他何顾的满门啊
这是比严嵩还严嵩,比魏忠贤还魏忠贤啊崇祯眼圈都红了涩声道“爱卿,这又是何苦卿如此对朕,朕又如何忍心让你负此满世骂名,此银不要也罢”
何顾再把双手拱起,大义凛然道“臣意已决请陛下成”他脸上大义凛然,心里想的却是朱由检,你可千万别心疼我,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是要实惠不要脸面。我那头银子都已经收了好几家的了,你这时候要说不干我可就真抓瞎了。
崇祯思来想去,在银子和何顾之间,最终还是选了银子,表情无比沉痛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补了一句“卿如此对朕,朕亦绝不负卿大概能有多少银子”
如果没有最后这一句,何顾差点就信了朱由检的话自顾皇帝翻脸如翻书,丹书铁券给了你都照杀不误,一句口头承诺算个鸡毛。
何顾假装掰着手指头盘算了一下,道“三十万两左右,最少也应有二十五万,若低于此数,臣愿舍自己身家补做数”
诸位,什么叫吃回扣吃的狠还三十万左右,袁崇焕一家你就朝人家要五十万,即使没有袁崇焕这一笔,七八十万两银子也跑不了的。
崇祯渐渐从感动中冷静下来,又问道“那爱卿打算如何操作此事需朕做何事”
何顾推动轮椅靠近他一些,低声说道“陛下,若要此事完,就必须得如此如此”
崇祯听的连连点头,还不时面露笑意,俩人窃窃私语了快有半个时辰,可急坏了在屏风后面偷听的曹化淳这俩人到底在聊什么呢
经此一面,曹化淳拉何顾上船的想法更加坚定了。这个人绝对是个人才,绝对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终于君臣二人商量完议罪银大计,彼此意味深长的对视一眼,崇祯才拉着何顾的手说道“爱卿且去偏厢房休息,朕叫御医去给爱卿诊治一下伤情,若缺什么药材,御药房选上好的拿。”
何顾推让道“这等小事,不敢劳烦陛下,臣皮糙肉厚,休养几日应无大碍。”
崇祯道“爱卿莫要推辞,且在偏厢房安心等待御医诊治。朕今日心情大好,处理完这几桩手头公务,爱卿陪朕吃些东西。”
何顾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推辞“谢主隆恩。”
从文华殿里出来,推轮椅的还是孙印,离大殿稍微远些,便凑近了低声道“侍郎大人,公公已在偏厢房等着您了。”
何顾点点头“劳烦公公引路。”
这文华殿旁边的偏厢房有两进,外面一进是文武候驾听宣的地方,里面一进是宫女和太监们歇脚的地方这里已经算是禁地,闲人严禁入内,尤其是锦衣卫和站殿将军这些男人。
孙印推着何顾进这禁地,何顾便看见了拱门旁边立着的牌子,皱眉道“无碍么”
孙印答道“无碍,侍郎放心。”
进到里面,沿着厢房前的路一直走到最里面一扇门才停了下来,孙印推着何顾到门前,便道“洒家只能送到这里,还要劳烦侍郎大人自己进去了。”
何顾推开屋门,是一间迎客厅,里面空无一人。便转动轮椅往里走,侧目往里屋看,却是一间寝室。下一刻,一个妖娆妇人忽然在床上站了起来何顾脑海中瞬间出现一章水浒回目林冲误入白虎节堂
文华殿内,崇祯正奋笔疾书,忽然想起了什么,停笔自语道“咦,刚刚却是忘了,袁崇焕那厮饶他不得。罢,一会儿吃饭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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