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般的小说套路,正和自己姐夫搞暧昧的花轻语是不应该对张溥有任何好感的。此时遇见,来一出登徒浪子纠缠良家少女,姐夫仗义出手勇救小姨子才合乎情理。
可惜,花轻语还真对这个风头正劲的大明公知型偶像颇有好感,没办法,这个时代的人就吃张溥这一套。但也就是仅仅限于普通的好感,就好比一个不明真相的粉丝对某些著名公知的欣赏一样。
但花轻语不料想久闻大名的张溥初次见面竟然就是这样一副轻浮孟浪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阵失望,微微皱了皱眉头,撇嘴道“对不起,不认识,请让一让”
张浦先是一愣,丢了面子的他旋即恼羞成怒,厉声喝道“我问你在这风月之所,有何公务”
花轻语叹了口气,心想看来躲是躲不掉了,便冷声答道“请此间小姐移步漷县犒军。”
张浦冷冷一笑,嘿嘿,就怕你不说话,只要你牵出一个话头来,阉党的帽子哥哥就算是给你扣上了
活动一下腮帮子,正式开喷“今穷天下之力奉养三军,托付边关,然建奴破关如热油泼雪,沿途卫所兵镇形同虚设,十万建奴长驱京师城下,沿途竟无一堂堂之战。所见所闻,皆是望奴风而奔逃,见鞑背而四窜,置百姓于不顾,视臣纲如无物。
以京师城下区区小胜窃喜,而不敢以七尺之躯毕其功于一役,竟至建奴酋首坦然退走,掳走我大明子民无数
北直隶百万黎民涂炭,万顷良田夷为白地,多少人家香火断绝,昔日繁华之地竟至人烟凋零,此皆诸将勇战之功也事已至此不堪,还有何面目敢言犒军”
这一番慷慨激昂,话音刚落,正厅里的,左右茶舍的,庭院中间的数十位客人顿时齐声叫好,掌声雷动。
张浦这种专业的骂街选手,花轻语和董蓉两个十几岁的姑娘哪里是对手,乍然一听,甚至还觉得似乎很有道理,周围有旁观者起哄,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家主人勤王兵自陕边千里迢迢而来,日夜兼程急赴京师,至城下第二日便与建奴一夜血战,你此番所言与我何干”
张浦把扇子一合,满脸义愤“嗟蔡京一人奸相,然令天下书生蒙羞;岳鹏举孤胆英豪,然古今将士倾慕;赵高一人亡大秦,然为古往读书人所不齿;王翦挂帅扫六合,然四海豪杰俱神往;今大明万里书生尚知上下一心,为社稷呕心沥血,尔等兵将却只管各扫自门前雪,岂非正是屡败建奴之因”
语毕,手中折扇呼啦一声展开,在胸前徐徐轻摇,满脸的洋洋自得,真是拿自己当成羽扇纶巾舌战群儒的诸葛亮了。
周围看客哪有不捧场的,犹如听了一段精彩至极的贯口一般,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声,就差高喊“再来一段”了。
花轻语气的要吐血,但心知自己耍嘴皮子不是人家对手,再看看周围众人已经犹如现代被带起节奏的吃瓜群众,再争辩下去只要就要引发群起而攻,遂忿然转身便往外走。
张浦微微一笑,高声道“竖子可记否在下,复社,张浦”
正往外走的花轻语听到这装腔作势的声音,忍不住一下子热血上头,一张俏脸涨的通红,樱唇贝齿紧咬。如果今天是换做旁人,花轻语多半就要上去开扁了。可今天面前站着的是大明红v张浦,作为一个情报工作者,她太了解这种人可以爆发的能量有多大了。
还别说上去揍他,哪怕自己不小心被他抓住一个语病,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然后以此大做文章。如果仅仅是她和张浦撕破脸皮倒也没什么,但花轻语得考虑自己的姐夫何顾,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不是招惹是非的当口。
张浦作为一个专业的骂街选手,凭借的可不仅仅只是口才,还有明朝冠绝宇内的出版业。在各路士家富集几天就能出一本,不出一月就能传遍整个大明。待声势造成,朝内言官便会顺应舆论热点,纷纷将民间册子汇总成一本本奏折送到崇祯面前。
一些流传至今的各路野史传说大多如此而来,比如海瑞晚上和自己媳妇说了什么悄悄话这到底是有人天天爬海瑞家窗户根底下偷听,还是有人信口胡诌
花轻语可不想给自己姐夫招惹这么个大麻烦,因此纵使恼的俏脸通红,也只能是咬着牙在阵阵哄堂嘲笑中恨恨而出。
来到街上,早已是什么兴致都没了,有心继续去下一家勾栏,又觉得心口上憋闷无比,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也是她自幼就被姐姐护着,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董蓉见她脸色由涨红渐渐转为惨白,知道是被气的狠了,因此便拉着花轻语直接打道回府。
何顾正和花轻凝一个弹筝,一个作词,打算写一首送给铁焰镇的贺岁歌,用以鼓舞士气。当然,这种事情得以花轻凝为主。俩人正弹唱的开心,就见董蓉搀着气鼓鼓的花轻语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不顺利”花轻凝见妹妹面色不对,立刻开口问道。
依照花轻语平时的性格,今天这事她是不会对姐姐诉苦的,而是会选择寻找适当时机去自己解决。毕竟她身为飞火卫指挥使已经一年有余,上位者的尊严已经不允许她再像个小姑娘一样在姐姐怀里哭诉委屈。
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种种小女儿的心思都翻了出来,忽然间很想说出心里的委屈,看看何顾会如何反应,脚下磨磨蹭蹭来到何顾和姐姐面前,只是实在难以启齿。
何顾见状,便问董蓉“你说。”
董蓉自然不敢推脱,直接将整件事的过程一五一十详细讲述一遍。何顾听着听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皱眉思忖片刻,疑道“张浦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花轻凝在旁道“顾郎忘了,当初在陕州码头曾听杨嗣昌提起过,江南复社首领。”
何顾冷笑道“原来就是那个收人钱财,为人口舌的水军头子。备车,我去会会他。”
花轻凝急忙阻拦道“顾郎,这人是个文赖,常言道人不与狗吠,由他去吧。”
此事因自己而起,花轻语也怕事情闹大,上前道“镇主,算属下晦气,我晚些再去必然将此事办好。”
何顾看了她一眼“我除了是你的镇主,还是你的姐夫。记住一句话,在这大明朝,没人能让咱们低头,皇帝老子都不行铁虎,备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路疾行去而复还,又来到了这头牌春月楼。
张浦刚才溜了溜嘴,身上下的汗毛孔无一不透着畅快。春月楼的主人李映月听到刚才那番慷慨陈词,此时也特意来到正厅与众多客人敬茶倒酒,阵阵欢声笑语直冲门外。
就在此时,只听大门被咣当一声踹开,众人笑声顿时为之一顿,一起向庭院之中看去,只见两名大汉抬着一架轮椅径直闯了进来。
轮椅上端坐着的正是何顾,身穿棉不棉绸不绸的衣裳,头上包扎着层层白色纱布,面带冷笑扫视众人。
张浦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也有衙内好友,此时见有人擅闯打扰风月,登时跳起身来厉声喝道“什么人,竟敢冒闯私家地方。”
何顾冷然问道“哪个是张浦”
张浦早看到了站在何顾身后的花轻语,心中一声嗤笑,这是找来帮手了任凭你唤来再世诸葛,本公子今日也要喷他一个狗血淋头
轻摇折扇,一步跨出“在下不才,复社,张浦”
花轻语手心满都是汗,正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耍小孩心性,自己这姐夫听说写字都要少很多笔画的,如何能跟张浦一较口才高下。越是如此想,心中越是懊恼,恨不得现在坐在轮椅上的是自己,宁可自己丢二茬人,也不想何顾被人抢白一顿。
正胡思乱想间,何顾扭头看向她,露出一抹微笑“知道不,我大华夏有句古话能动手的,尽量不哔哔。”
花轻语根本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觉得眼前这笑容仿佛一颗炸弹轰在自己心里,霎时间眼前烟花绚烂桃花朵朵旎迷的丝弦之声犹如幻乐一般在耳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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