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倒是写的挺客气,堂堂总督竟然‘敬’邀一个区区校尉。但何顾可不是关二哥,像这种单刀赴会的事他可不会干。因此当场便回绝了送信人。
扬鹤似乎预料到何顾不会来,那送信人旋即又送上了第二封信。信中多是安抚之词,极力夸赞铁焰镇对陕边平匪做出的贡献,对于邻省参奏何顾一事颇感不平,保证会在朝堂之上为他争取应有的荣誉,断然不会使有功者蒙冤受屈。
劝他万万不可听他人蛊惑,做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情来。
何顾明白,这是扬鹤和洪承畴的政治角力,两人看似都是在替自己说话,可实际上都把自己看成了一枚棋子。
一个巴不得自己立刻造反,让扬鹤的剿匪大业功亏一篑;一个则是尽力安抚,把招抚流匪那一套技能完美的打在自己身上——不惜一切的诱降,然后削减实力,然后设计伏杀,最好的结果是去关外当个炮灰。
当然,对付自己的时候可能细节上要更麻烦谨慎一些,但总是脱不了这些套路。
虽然已经看清了对方的套路,何顾也不拆穿,客客气气将来人送走,转身就开始下达了命令——三镇指挥守备即刻密返铁焰镇。
接到密令的众人当晚便赶了回来,战前准备会旋即连夜召开。目前事情还没到公开的程度,何顾把与会人数限制在了核心成员。
分别是澽水镇行政使江玉秀,守备使陆凤翔;黄河镇行政使白小鱼儿,守备使彭阔;洛水镇行政使唐青妍,守备使丁万里;铁焰镇代行政使、绯甲内卫指挥使周岚,守备使张天啸;野战军指挥使蔡奉先;校场大营兵备左使姜河西,兵备右使蒋冲驹;科研指挥使雷四海;参谋部参谋使高至文,携四名参谋副使与会;次子近卫指挥四使,阿矢、阿龙、阿冰与会,阿瞬坐洛阳,缺席;还有秦小影、花轻凝列席。
大家并不知道与会的目的,一开始还以为是普通会议,但看看随便进来一个都是超一线干部,脸上的神情便都渐渐凝重了下来,直觉告诉他们,似乎要出大事情。等到何顾沉着一张脸进来,会议厅里的压抑达到了极点。
何顾依旧是一贯的发言习惯,不做任何铺垫,单刀直入:“我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朝廷可能要对我们动手了。”
会议厅内足足安静了四五秒,众人紧张的神情忽然瞬间放松了下来——原来只是这样……大家还以为是工作上出了纰漏,何顾又要骂人了……至于造反,大家心里早有心照不宣的默契——都干成这样了,造反还不是早晚的事么——至于是主动还是被动,重要么?
对于众人这样的反应,何顾当然也不意外。无论是成人夜读班,还是新兵必经的思想学习,亦或文娱院的话剧演出,乃至华夏话报,不都是一直在有意去除朝廷影响,加强铁焰镇居民的归属感和向心力,从而将两者放在对立面么。
陆凤翔甚至立刻做出了反应,将右手高高举起,道:“爷,依我看,您才该坐进金銮殿里去,这江山早该换个姓了!”
这一句话说完,所有人都醒过神来,这是表态表忠心的时候啊!怎能落于人后!众人顿时呼啦啦挺身而起,蔡奉先抢先道:“镇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您一句话,卑职刀山火海第一个上!”
紧接着一个个争先恐后,那架势恨不得当场就要给何顾黄袍加身。何顾看着眼前情景有些哭笑不得,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道:“谁说我们要造反了?”
随着何顾对大明的了解日益深厚,他也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南下做个富家翁是不现实的,这个时代,光有钱没有权等于狼群中的羔羊。问题在于如何有权,当前的发展模式固然很好,可现实已经告诉了何顾——此路不通,朝廷绝不会坐视一个独立势力快速崛起而不顾。
像洪承畴和杨嗣昌所说,进朝为官?
哥穿越一场,可不是来做党争炮灰的。不能,也不愿就这样看着我泱泱华夏腐烂下去,小丑弄堂,贪墨当朝,鱼肉百姓……这不正是自己以前最痛恨的事情吗?
那么,还有一条路——推翻它!建立新的秩序,让炎黄之族在此时奋起!让华夏近代史上的屈辱统统消失!让巍巍中华之光直至近代也不会黯淡半分!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何顾相信,只要自己此时振臂一呼,一个月便可攻克陕边全境,可接下来呢?手头部队不足两万,何言守边,何言掠地?不讲质量的胡乱扩兵?那和流匪有何分别?
就算自己可以稳稳盘踞陕边,可明朝的富庶之地尽在江南一带,资源消耗拼不过不说,还内有饥民流匪;西北有鞑靼,东南是大明,守着这么一块四处是敌人的贫瘠之地不是作死么……
直接挥师南下?何顾相信铁焰镇的战斗力是没有问题的,可南方此时还算是太平盛世,这可不是玩游戏,打下一块地盘当地百姓便立刻恭顺拥护。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后世大清入关又怎么会有嘉定三屠,扬州八日。
以上还只是何顾知道的,事实上四川天府之国何以竟至全省人烟尽绝?清朝修史竟然还把这一切栽到了张献忠的脑袋上,可惜里面破绽太多,徒令后人鄙夷而已。
封建势力南下尚且如此艰难,像铁焰镇这种和封建阶级利益存在巨大冲突的势力,一旦南下便会引发剧烈的社会矛盾,当地乡绅不跟你玩命死磕到底那才见了鬼。
例如李自成进北京,从陕西至京师,一路势如破竹望风而降。可只输一仗,不久前还能在京师威风凛凛逼饷的李自成,转眼间就被京师居民挤兑的不敢待下去了,山西境内改换旗帜的更是数不胜数,以至于李自成无奈之下要逼着山西的乡绅巨贾举家搬迁到西安府去。
李自成这段往事何顾不知道,可他知道自己是地主阶级的对立面,南方不是陕边,南方那些日子过的好好的百姓更不会因为自己振臂一呼就揭竿而起。换成是你,住别墅开宝马,家里有六七房媳妇,膝下儿孙满堂,家里养着几百家丁。忽然有一天街上来了一群人,吵吵的要抄你的家,分你的媳妇,你看你会不会跟他玩命。
自己南下不会使那些地主老财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去,反倒是自己很可能陷入地主老财战们的汪洋战争里。
当然,如果朝廷一定要逼着自己削镇减兵,那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正如我朝太祖所说的那句话——既要谈,也要打,把他打疼了,才会好好跟你谈。
何顾不知道废了多少吐沫才把这件事和众人讲清楚,但众人还是很兴奋,纷纷热情洋溢的表示——懂了,过几天再造反,都听您的……
只有少数几个人听懂了何顾的意思,尤其是高至文和蒋冲驹这些新进派,他们的眼神更加火热,但只是紧紧抿着嘴唇,紧紧握着轻轻发颤的拳头。
会议终于进入正题——接下来如何应对朝廷即将发起的责难。
首先河南计划照常进行,只是暂缓返回洛阳。根据铁焰镇参谋部的判断,要对铁焰镇动手,朝廷必然会从最薄弱的河南下手,而首当其冲的不会是铁焰镇的人和产业,而是那些把家眷送来铁焰镇的半省官员。
再者,还有陕边这些喂饱了的当朝大员们,自己多少也算他们的利益相关方,铁焰镇真被定个十恶不赦的罪,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只要他们不倒,事情就还有缓。朝廷里这么多势力互相扯皮,想当初朱常洵造反一案尚且拖了那么久,这关系到百万饥民安置的问题,皇帝心里难道一点数都没有?
虽然理论上铁焰镇暂时是安全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接下来就是战备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