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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史永安醉谈

    崇祯元年四月初三,袁崇焕被重新启用,任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出镇行边,总督蓟、辽、登、莱、天津等处军务,移驻山海关。

    崇祯元年七月,后金袭锦州,朱由检召集朝会,袁崇焕当着满朝文武许下‘五年平辽’之宏愿,随后赴任山海关。

    与此同时,对以上明末历史事件一无所知的何顾正潜心经营发展,铁焰镇已经由当初一个小小山庄发展成为一个三四万人的大镇。

    铁焰镇这段时间的发展可以用十分顺利来形容,流水化生产线已经开始运行,数十件科研军备正逐渐接近尾声,四五件新式军备已经开始装备核心卫队,以上仅仅是内城居民所了解的铁焰镇机密。

    这其中的发展,或许由一封陕西官府派来的密探所写的信笺来展开更为恰当。

    第一封:

    铁焰镇,此地比邻吕梁而建。初时为一荒废庄园,建成不过半年之数,已发展为数万人的乡镇。

    所倚仗者,无外乎吕梁各种矿藏丰富,用以打造各种军备私下出售,初略估计每日可出鸟铳百余支,精铁刀具数百,皆为制造精湛之上品,引周围流匪、土贼乃至边贼、蒙贼竞相来购。

    因此而带动其他经济,贩卖马匹、布匹、粮草等军备物资者数不胜数。因市而聚于此地者甚杂,泼皮无赖,佣兵标行,暗娼**,逃难饥民,无籍劳力一应俱全。

    此镇首领善裁决,好公允,镇中但有以势欺人者,皆凌迟与市,因此来投者日甚一日。

    以上种种只在外城,此镇还有内城一座,占地二顷有余,设两丈高墙,修有马面箭楼,有乡勇白日黑夜城上巡行不止。另有精骑数百,每日在城外二十里内往来巡行,但遇以强欺弱者,必代为出头。

    内城外人不得进,唯有持铁焰腰牌者可入,有仿造者持牌皆被拿下,凌迟于内城门口。

    此地或甚缺粮,但有贩粮者皆以贵宾事之,交割货币无论金银军备火器,有求必应。过一百担者愿以精骑护送往返,故此地粮食集散甚至已远超周边府县。

    铁焰镇盘踞此地,借护卫交易之名坐收商税,其声名传播已有数省之广,其声威震慑方圆千里,如此以往,此镇已俨然国中之国,实为大患,易早图之。

    第二封:

    应大人命,复查如下:

    内城人数实不可详,精骑亦不得实数,只能估算约六百余,皆配马刀鸟铳,披挂轻甲,战马大多来自蒙贼贸易及少量边贼投靠。

    每日申时内城之中枪炮之声大作,细闻则整齐有序,疑为火器练习之声。

    内城女子皆粉衫蓝裤而无着裙者,梳理整洁,凡出城者皆傲然四顾,不输男子。

    内城男子皆全身黑衣,胸口绣有火焰,凡出城者无不精神焕发体态壮健,其豪横之情溢于言表。

    此镇东门高墙外侧有巨大轱辘摇把四个,乃整颗松树树干制造,长约七丈,人腰粗细,每日在城外招募无籍壮丁推动,日夜不息,不知何用。凡应募者,皆发以餐食银钱,又偶尔择其优者入城,因此应募者甚众。城外之人甚至以此为荣,如科考及第一般。

    又每月开大考一次,凡具才学者,匠户、兵户、书生、商贾无不在其招纳之中。此镇首领之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势力膨胀迅速,大人速决为上。

    ————

    何顾把这两封信丢到旁边的桌子上,看向坐在下首的客人,笑道:“总督大人,别来无恙?”

    这客人非是旁人,正是三边总督史永安。

    不知什么原因,他一家近百口离开了西安府,十几辆辎重马车走在荒原之上正是流匪土贼眼里的大肥肉,虽有步骑二百护送,但架不住七八股流匪凑到一块,再送上陷马坑之类的大礼,护送的士兵被一个偷袭打掉了大半。

    史永安到底是打过贵阳保卫战的人,不是一个孬种,带着剩下的几十名士兵和几十名家丁硬是跟七八百流匪打了个不相上下。

    恰好陆凤翔带领一百迅骑营在附近路过,又认出了史永安,便派人快马回报何顾。何顾想起当初城头之上因为赈灾而热泪盈眶的史永安,又想跟他打听点事,这才又派了三百迅骑营前去接应,把已经弹尽兵绝的史永安一家大小救了回来。

    当然,解决那七八百流匪不一定要靠打,何顾用一千两银子收买了他们——可怜那些被千两银子砸晕的流匪根本无法想象史永安的车队里到底装着多少财物……但何顾就知道。

    江玉秀已经带着人清点完毕,银票二十五万两,现银八万两,黄金七千两。这还不算那些古玩字画珠宝玉器。

    被救回来的史永安似乎并不十分领情,冷笑一声:“几日不见,不想阁下改行做了路匪,怎么,行骗都觉得累了?”

    何顾微笑道:“总督大人难道不是以官之名行强取豪夺之事?你我半斤八两,又何苦互相揶揄。”

    史永安腰杆挺直,拱手向东遥拜:“史某一心报效大明,自问为官清正不曾失了体统,绝不敢和阁下此等跳梁宵小为伍!”

    何顾心里有些诧异,按照剧情来说,像这种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且曾经向骗子行贿的大贪官,现在不是应该痛哭流涕的向自己磕头乞饶,以求活命才对吗?

    现在这家伙死撑到底的勇气是谁给他的?这家伙就算是死不认罪,也没必要跟自己较劲呀,这里也不是大明督察院……

    或许自己是时候高喊一声‘大刑伺候’了?

    何顾心中盘算片刻,高声道:“今日巧遇故人,安排酒席一桌,我要和总督大人一醉方休!”

    见对方有意拒绝,何顾面色冷峻挺身而起,手搭在腰刀之上沉声说道:“纵使总督大人有心求死,难道满门妇孺老幼亦有同死之心!”

    史永安张着嘴巴呆愣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道:“如今某为鱼肉,任凭阁下处置便是。”

    半个时辰以后,何顾确认了一件事情,三边总督喝多了也吐。

    这位三边总督之前的从容不亢早已不复存在,正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声嘶力竭的喊道:“什么三边总督,哪里还有什么三边总督!万岁昏聩,三边自今日起休矣!”

    何顾压低着声音循循善诱道:“当今万岁勤勉,何以言之昏聩。”

    史永安双手撑住了桌子,摇头晃脑道:“某虽不才,但有一颗赤胆忠心,愿以死效三边匪事,如今万岁仅因某与魏党少许瓜葛,竟然弃某不用,而任武之望老匹夫!三边重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武之望胡廷宴之流皆皓首老翁,安能有平此山崩地裂之血勇!”

    何顾又道:“三边已不堪至此,朝廷难道不知?何以非但不赈不剿,反而草率换帅?”

    史永安愤然拍案而起:“何以不知!不过是朝中忙于党争,无人关心天下罢了!万岁看似勤勉果决,实则智浅谋薄,今日听东林的,明日又听外臣的,后天又记起了魏党的好。各地方官员只能仰望朝堂之争,苦于有令难行。万岁如此优柔寡断之下,朝廷上下机构如同虚设,何以赈?何以剿?何以平定三边?!”

    何顾又问:“地方官员何必仰望朝廷,既为地方父母,自当为地方百姓做主。”

    史永安哈哈狂笑:“地方父母……陕西镇如今拖欠士兵军饷已有三年!固原、宁夏、延绥皆九边重镇之三也,拖欠军饷也已两年有余!如今饥民四起三边、蒙贼入境如若无人,边镇哗变迫在眼前。你来教我,纵便身为地方父母又当如何!”

    何顾再道:“既有重兵,朝中何不补发军饷以平三边?”

    史永安颓然瘫坐在靠椅之中:“若魏忠贤尚在,我可求魏忠贤发饷,可今日朝中群龙无首,我去求向何来?”

    何顾道:“万岁不可求?”

    史永安双眼发直,痴笑着看向何顾:“魏党之倾犹如树倒猢狲散,万岁高坐树冠之顶,安知树下猢狲心中所想?众猢狲自顾尚且不暇,安有保国安民之心?”

    何顾仿佛感觉到覆盖在大明国上面的那层迷雾正在眼前被层层拨开,向前俯身问道:“如今东林当政,亦不可行?”

    史永安嗤笑一声:“魏党如猢狲,东林似马猴,如今四海之内尽皆猢狲当道,马猴之令可行否?”

    何顾脑海中越发清明,不由反问:“为争朝廷之权,猢狲拒行马猴之令,反而多行阻碍,以期马猴垮台,猢狲再起东山,是也不是?”

    史永安似乎是醉意上头,昏沉沉的趴在了桌子上,嘴里含混不清说道:“猢狲难以再起矣,今日我既被免,想必万岁心中裁断已决——猢狲一党将被斩尽杀绝矣。”

    何顾走到近前道:“既如此,马猴聚树亦是朝廷幸事。”

    史永安低不可闻般答道:“难矣,众马猴多年不经政事,只剩空谈书生。且万岁刚愎昏聩,三边休矣,大明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