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三边总督府。
虽已时至深夜,但总督府内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会客厅内,几位朝廷大员分座两厢,堂下则跪着四名便衣探子。
这几位官员分别是三边总督史永安、陕西巡抚胡廷宴、延绥巡抚岳和声、巡按袁鲸、庄谦。
胡廷宴看看上座的史永安,道:“本不想劳烦大人,可想想固原太白山之事,下官心中忐忑,不得不报。”
史永安表情倒是十分坦然,端起茶杯来拿着盖子轻撇茶叶:“料也无妨,我自宁夏巡抚加封三边总督、都御史、兼兵部侍郎,且长子恩萌入监读书,次子恩萌锦衣卫指挥佥事,若非次子年幼,此时只怕已在万岁驾前听差。此等圣恩不过刚刚月余,圣上若有心问我之前过错,又何须费这些周折。”
胡廷宴翻起浑浊的眼睛,暗暗撇了一下嘴:“那魏忠贤,一月之前又当如何……”
今天这几位汇聚在此是有原因的,并不是简单的官场通气会。而是这几位封疆大吏和两位天子巡狩不久之前刚刚做了一件蠢事——给魏忠贤建生祠。
同样是溜须,别人早下手早受益,但这几位大哥本年八月才建生祠,十一月初一魏忠贤便被免职,十一月初四吊死旅店,就在本月月初,尸首刚刚被刨出来寸磔在河间老家,真是吃屎都没赶上热乎的。
眼下陕西巡抚胡廷宴发现锦衣卫来到西安,发觉情形似乎不妙,第一件事当然是把更多人跟自己绑一起。尤其这几个一起给魏忠贤建生祠的难兄难弟,谁也别想跑。
刚才史永安这番话更是让胡廷宴极为不爽,史永安你什么意思?噢,你刚刚总督三边,而且是都御史和兵部侍郎,皇上还提前给你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安排好了工作,所觉你觉得自己正当红肯定没事,让我们这些不红的去自己扛锅?
门也没有!
胡廷宴咳嗽几声继续说了下去:“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如何?其贵为太师宁国公,其子不过三岁便被赐爵平安伯加封太子太师,九月中万岁还给赐下免死铁券,如今不是也被拿进大牢里了?”
史永安有些走神,他不是被胡廷宴吓住了,而是想起了数年之前的贵阳之战……奢崇明起兵反叛,连下数城。安邦彦遂遥相呼应,起十万水西大军围困贵阳……这一围就是十个月,粮草尽绝,援兵不至,贵阳城内以骨为薪,易子而食……如果不是自己在朝中无人,贵阳一战何至于荼毒百姓至如此地步!
史永安贵阳一战成名,从此坐上了官路直升机,可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朝中无人,万事难成!
大明朝廷的资源是有限的,然而大明朝国土万里,各地稍有灾害便绵延如海,这其中又必有轻重缓急。要想让朝廷把有限的资源平均分配,那是不可能,也不科学的。
那么谁来决定朝廷资源的分配走向?当今万岁?看似是,实则不是。真正掌握着朝廷资源分配能力的,当时是魏忠贤。
王家和李家同时着火,同时求救,但皇上只有能力救一家,而王家有人在朝廷就职,且恰好和当权一党站在一起,这个时候朝廷当权一党的作用便凸显无疑。做出裁决的当然还是万岁爷,可是他做出的决定往往是被朝堂舆情所控制的,而当权一党——掌握着朝堂舆情!
陕西连年大灾,为何救援迟迟不至,不外乎陕西地界没有魏忠贤的亲信之人而已。陕西大灾饿殍遍地魏忠贤才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党羽的治地是否平安,自己的党羽平安自己才能平安,才能继续大权在握大捞特捞。
史永安觉得口中苦涩无比,自己建生祠巴结魏忠贤有错吗?官场规矩不是一直如此吗?只是自己运气太差,赶上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节点。
罢罢罢,既然如此,我们还按官场的规矩来便是了。
史永安长吁一声,无奈道:“劳烦胡大人说一说吧,这几天这几个锦衣卫都做了些什么。”
胡廷宴看此情形,知道大家已经站到了一条船上,不急不慢对堂下招了招手:“你,先来说说城中所见。”
一便衣探子跪着匍匐上前:“回各位大人,这几日小人一直紧紧盯着那家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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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露锦绣院,好名字。”何顾扭头看看领路来的旅店伙计,“你说的就是这里了?”
店伙计陪着笑道:“客爷,正是,这一条通街过去,便是我们西安著名的春闺街,里面一家赛一家的好玩。”
何顾丢给他几钱碎银子:“你且去吧,我自己进去耍。”
店伙计接过银子脸上更是笑开了花:“哎哟,谢您赏,不过现在还到不开园子的时候,您得傍黑来,那时候这条街上张灯结彩花团锦簇的,才叫一个好看热闹。”
何顾拿眼角余光瞥了瞥远处的尾巴,故意提高声音喊道:“爷我就喜欢安静的玩,遇见热闹还得躲着走。”
秋露院的门虚掩着,何顾敲了几下不见人应,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迎面而来的首先是一座九曲屏风,上面画着活色生香的春宫图,何顾一声叹息——这是艺术品啊,拿到现代去不得卖个几亿……
绕过屏风,是一座将近二百平米的大厅,一根根绯红的柱子挺立期间,穹顶之上彩纱横挂,仿若彩霞遍布。此时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张空荡荡的桌子整齐罗列。纵使如此,何顾也能从空气中萦绕着的酒香和脂粉味道联想到这里的晚上是何等盛况——彩灯如耀,客人如织,女人如画,其声靡靡。
“哟,这位爷,怎么这个当口就进来了。”一个妇人迷迷糊糊的下楼,忽然看到何顾被吓了一跳。
眼前这个妇人和自己想象中的美人如画不太一样,倒有几分像电视剧里毒死武大郎的王妈妈。何顾挤出一个微笑道:“怎么,现在来可是犯法?”
王妈妈看看何顾身上的棉布衣服,眉头皱的老高:“大明的律法是不犯,可我们秋露院有秋露院的规矩。听这位客爷的口音,怕是外地来的吧。”
何顾从兜里摸出来一锭五两的纹银:“这个,足够破破规矩了吗?”
王妈妈看到银子眼睛顿时一亮,但旋即掩饰下去:“看您说的,不要拿出银子来吓人,倒好像我们没有见过似的。规矩就是规矩,哪里有那么容易破的。”
何顾干脆从腰间把兜子解了下来,直接在桌上一拍,‘咚’的一声巨响,把王妈妈吓的又是全身一颤,刚要张嘴撒泼,却一眼看到了那兜子敞开的口子——里面白花花一片,全是银锭!顿时全身都变得软绵绵起来,脸上带笑脚下带风,滴溜溜几步就凑到了近前:“这位客爷,规矩虽然好破,可姑娘们打扮起来总是要花点时间的……但不知您看中了哪位姑娘呀?”
何顾微笑依然:“我,要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