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艾琳虽然极力希望胡秉纯能够入宫面见宇文邕,甚至留在宫中谋得一官半职以便自己可以随时与他见面,可她也明白胡秉纯根本不像是一个热衷权利富贵之人,而且她总觉得胡秉纯看似简单的背后总是隐隐隐藏着一些让她看不透的东西,而至于这些东西是什么,她现在也说不清楚,宇文艾琳只是满怀期待地等着胡秉纯的回答,但她也做好了被胡秉纯拒绝的准备。
胡秉纯低着头沉思了半晌,突然仰头道,“秉纯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承蒙公主与皇上看得起在下区区草民,秉纯却之不恭”。
胡秉纯的话出乎宇文艾琳的意料,令王显与元芷也颇感意外,然而他们两人不便在他人面前表露此意,只准备等宇文艾琳走了之后再听胡秉纯的原因。
“太好了,那我们就说定了,明天一早我和书蕊派人来接你!”
“不用劳烦公主,明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宇文艾琳满面春风漂浮,红润的脸颊里透着春日希望的嫩芽,“那也行,我和书蕊就在宫门处等你!”
“公主,我们该回去了!”饶书蕊赶紧将宇文艾琳忘乎他人难以抑制的喜悦给抽开。
“哦,对,我们该回宫了,胡公子明日可一定得记得,我俩先走了!”宇文艾琳转过身去一脸娇羞地低着头然后拉起饶书蕊一起踏着轻快的步子出了轻衣巷。
“真没想到公主会这么热情!”王显看着宇文艾琳的背影感慨道。
元芷若有所思地垂着头,然后走到胡秉纯面前,“秉纯,你真准备去见宇文邕?”
胡秉纯向前走了两步,“要想撬动周国的力量,我们就必须在宇文护与宇文邕两人之间做出选择,而宇文护已经被我明确拒绝,恐怕现在已经得罪了他,所以宇文邕是我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我必须去见他!”
“可听说宇文邕每日只知道在宫里玩耍嬉戏,根本不怎么打理朝政,比他的两个兄长软弱多了,这样的人如何能够成事?”王显一脸不解地皱着眉头。
“眼见未必为实,耳听就更可能为虚了,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谋定而后动,这样的人更加让人害怕,宇文护表面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可他不知道正因为如此危险一直与他如影随形,死亡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逼近”,胡秉纯流露出坚毅的眼神,他似乎早已认定宇文邕绝非庸碌无为之人。
“但愿一切如公子所言!”
“秉纯,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元芷满目柔情,须臾渐增。
第二日一早,胡秉纯早早准备进宫,王显赶着马车送他到了宫门之处,下车之前元芷叮嘱道,“我们毕竟没有与宇文邕打过交道,一切还是小心一些,我和王显叔在这里等你!”
胡秉纯点头下了马车,远远便望见宇文艾琳与饶书蕊在宫门处等候,元芷望着胡秉纯一步一步走到宇文艾琳面前方才将马车里的帘布给放了下来。
“王显叔,我们先回轻衣巷吧!”
“现在?元姑娘你刚刚不是说在这里等公子吗?”王显一时没能明白元芷的意思。
“我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只有劳烦王显叔待会在来一趟了!”
“元姑娘,你没事儿吧?那行,我先送你回轻衣巷,公子这才刚刚进去,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出来,再说了有公主一路陪着他不会出什么事儿!”于是王显先将元芷送回了轻衣巷,然后有才返回此处等候胡秉纯。
宇文艾琳带着胡秉纯直接去了含仁殿,此时宇文邕正弹奏着乐器,沉醉其中旁若无人,身边站在太府中大夫崔璋,宇文艾琳在殿前等了片刻,不见宇文邕起身,便径直朝他走了过去,胡秉纯则一人站在殿前等候。
“皇兄!”宇文艾琳轻声呼唤宇文邕。
宇文邕闭眼不闻,半晌幸得崔璋提醒方才知道宇文艾琳进来。
“艾琳!你什么时候来的?”宇文艾琳抬起脑袋手里仍拿着乐器不放,左右乐人则仍旧在一旁弹奏。
“胡公子来了!”
“哪个胡公子?”宇文邕仰着头眨了眨眼睛,突然拍了拍额头,“朕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从齐国逃难来的胡秉纯?在哪儿呢?”
宇文邕环视四周,看见了胡秉纯,胡秉纯直站在那里,微微低了下头与宇文邕招呼,一旁的崔璋见胡秉纯竟不跪拜而做如此之状,心怀不满,宇文邕则笑呵呵地站起身来,令四周乐人与宦官退出殿中,只留崔璋一人在旁,等众人依次退下之后,将手中乐器轻放在案上,径直走向胡秉纯,往他身上一通打量观察,突然怒目环眼,大声喝道,“胡秉纯你好大的胆子!”
宇文邕平日宽和少言,突发一言,身震屋梁,吓得宇文艾琳与崔璋都是一个寒颤。
“皇兄你这是干嘛?把我都给吓坏了!”
宇文邕继续放声道,“大冢宰国之重臣,听说你竟在他府中出言顶撞,甚至持剑杀人,你可知罪?”
宇文艾琳想象中的和颜悦色一团和气突然变得十分紧张,不知宇文邕是何意思,而胡秉纯则直立殿上,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其坦然自若不慌不惊之状令宇文邕颇为惊讶。
“皇上突生雷霆之怒难道就是因为我曾冒犯晋国公吗?”
胡秉纯不紧不慢,气息匀畅,如秋风掠过,不惊波澜却令人顿感萧冷。
“处大事而不变,临骇浪而不惊,果然胜于俗人,朕听艾琳说你武功绝伦,单枪匹马竟能杀出晋国公府,要不然到朕的骁骑率来作一个倅长上士如何?”宇文邕脸色由重转轻,竟哈哈大笑起来,宇文艾琳紧绷的弦这才松开。
“秉纯不过是幼时学了一些拳脚功夫而已,皇上宫中戍甲无数,难道还缺一个侍卫吗?”
宇文邕一愣,“你这是在拒绝朕吗?”
“草民一介书生,舞刀弄枪非我所好,也不愿受这宫墙的束缚,陛下宫中若缺勇士,一道圣旨,必是应着云集!”
“大胆,胡秉纯你以为你是谁,陛下礼贤下士你却自视清高哄抬身价,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崔璋听得很不耐烦,大声呵斥起来。
胡秉纯眼睛直视宇文邕,视崔璋无物,宇文邕眼神与他对视片刻,突然笑道,“看来艾琳没有看错你,那你倒是说说,怎样才肯留下?”
“我只想替百姓做一些实事,别无他求!”
“说得好,既然如此,眼下倒是有一件大事,若是你能替朕把它解决,朕一定重重有赏!”
胡秉纯会心一笑,知道宇文邕对他还持有疑虑,定是想以此事试他。
“皇上请讲!”
“现在正值秋收之时,而关中数郡却闹起了蝗灾,蝗虫过处颗粒无收,若不及时处理,数万百姓无粮过冬,朝廷也将困于粮荒,动摇国本,胡公子可有应对之策?”
胡秉纯上前一拜,两手放于腹下,正眼道,“关中八百里秦川,田肥美,人殷富,沃野千里,蓄积多饶,乃大周之粮仓,若关中受灾,则战车不行,兵甲不起,而蝗虫密而广多,朝廷人力稀薄,需发动关中百姓一起灭蝗,凡杀蝗一升,得粟一斗,百姓必当竭力,蝗灾必可减轻!”
宇文邕点头而笑,崔璋却反驳道,“蝗虫乃天灾,这是上天所发出的警告,切不可杀之,皇上宜修德以攘之,祭天祈福必能感动上苍,且杀蝗同‘杀皇’,不祥”。
宇文邕望向胡秉纯,胡秉纯冷言斥道,“周与齐战事不断,且北有突厥,南有陈国,朝廷所供军资庞大,若只以德攘而不以力行,秋收不成,粮草不足,则何以养士?何以御敌?自古国之强于民富而亡于民竭,民竭则盗贼起乱者生,非等敌之来攻则先崩于其内也!大人所言牵强附会,荒谬至极,蝗虫所过,赤地千里,颗粒无收,百姓饿殍,流民四起,蝗虫之蝗乃皇边添虫,即为灾,灭虫才能保皇”。
崔璋还想与胡秉纯争辩,宇文邕摆手道,“胡公子说得好,灭蝗之事刻不容缓,公子满腹经纶,可否替朕辛苦一趟完成这趟差事儿?”
“此事于国于民皆有益处,皇上如果信得过,草民愿意走一趟!”
宇文邕大喜,“好,朕就封你为‘赈灾使’,赐御剑一把,以朕名义,到关中灭虫”。
宇文艾琳听罢十分兴奋,没等胡秉纯答话便替他起拜宇文邕,“多谢皇兄!”
胡秉纯与宇文邕谈完,宇文艾琳亲送他出宫,出门之时忍不住道,“真没想到胡公子竟会这么爽快就答应皇兄,皇兄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是想考验你,胡公子若能完成皇兄所托,皇兄必将胡公子视为股肱之臣”。
胡秉纯听而不语,走出宫门与宇文艾琳道别,王显此时已经送了元芷回来,胡秉纯上了马车不见元芷,问道,“王显叔,元芷呢?”
“元芷说她有点不舒服,我就先把她送回轻衣巷了!”
自从杨忠被贬迁夏州太守之后,隋国公府便显得有些落寞,往日踏门之人早已没了踪影,昔日门庭若市如今却可罗鸟雀,杨坚这日正在府中,独孤伽罗早早便来找他。
杨坚人在屋中便已经听得独孤伽罗的脚步声,立即奔了出去。
“杨坚,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什么好消息来了?”独孤伽罗故作神秘,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