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小哥,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我送你一卦,不要钱……”
寒风里,一个算卦摊,支在街角上。
算卦人是个中年汉子,长得张胖胖的腊黄脸,一笑起来显得慈眉善目,就象个弥勒佛。
战乱年月,民不聊生,人们日常难以果腹,算卦的也是生意清淡,守了半天,也没等到两个顾客。
“来来来,老弟,我看你最近正走旺运,我送你一课……”算卦的又拦住一个推着独轮车,卖水果的小贩。
每个算命先生,几乎都使这个套路。
先说“不要钱”,把你吸引住,然后越说越玄,逗引得你听下去,越听越惊,然后就开始收钱了。“你掏个半价,我好好给你推算推算……”
这个卖水果的小贩,大冬天里推了一筐冻梨,沿街叫卖,走到卦摊前面的时候,乐呵呵地把独轮车停住,“先生,我不算卦。你就算说得天花乱坠,能让我把车上的冻梨卖出去么?”
“兄弟,正印生身,万物肃然,你正走着财运,若是错过了,真可惜……来来来,让我好好看看。”
“你放屁,我喊了半天,一颗梨也没卖出去,财运在哪儿?”
“这……你走错道了,兄弟,你的财运,不是卖冻梨,你坐下,歇一会,我给你好好看看。”
“你拉倒吧。”
“兄弟,你身宽体胖,眉目有神,本是个大富大贵之人……”
推车的小贩哈哈大笑,把车停在卦摊旁边,指着算卦人说:“越说越离谱了,大富大贵?去你姥姥的,老子刚丢了差使,饭都吃不上,富贵在哪儿?你给我找来。”
算卦的嘻嘻一笑,摇头晃脑,“时者命也……兄弟,你丢了差使,正是因为你没抓住命运……我看看,唉,你本来就是个厨师,干吗来卖冻梨呀……”
“嗯?”
卖梨的小贩眨了眨小眼睛,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我是厨师?”
“嘿嘿,山人自有慧眼,卜卦算命,没点真本事,怎么能推比大运,指点迷津?”
“嗯……你是有点门道,先生,你看出来我是厨师……嘿嘿,你是不是瞅着我胖,才瞎猜的?我告诉你,胖,不一定就是厨子,你还胖呢,你怎么不是厨子?”
算卦的不乐意了,“我孔铁口从来不瞎猜。”
“好好了……你给我算一卦。”
三说两说,卖梨的小贩便让算卦的吸住了,两个人开始推八字,批大运。算卦的摇头晃脑地开始卖弄,“……白腊金,长流水的命,金生于夏,命带劫财……”
小贩不耐烦了,“你别老跟我拽文,就直接说,我什么时候发财吧……拽来拽去,把我卖梨耽误了。”
“嗯……你先告诉我,最近遇到过什么煞星没有?”
“什么叫煞星?”
“比如说,厉害的军头……象八路什么的。”
小贩嘿嘿一笑,“你说着了,我真看见八路军了……”
这时候,从街角,走过来两个穿着军装的人。
这俩人走到卦摊前,其中一个挎着手枪的高个子,扭头瞅了卖梨的小贩一眼。
“喂,喂……老高,你是不是老高?”
小贩扭过头来,立刻点头哈腰地说:“哎哟,原来是薛班长,您好,您好。”
这个卖冻梨的小贩,是县大队的作训科长,高成。
高个当兵的,是宪兵班长薛大贵。
薛大贵在警戒蓝玉剧院的时候,认识了当时的“厨子”高成,对他的烧菜手艺记忆犹新。
“老高,你怎么卖起梨来了。”
“嘿嘿,薛班长,活命难呀,我找不到差使,总不能看着一家老小挨饿,唉……”
薛大贵想了想,“老高,最近我倒是有条门路,你跟我去干你的老本行,当厨子,怎么样?工钱从优。”
“哎哟,那可谢谢薛班长了,您可真是活菩萨……怪不得算命的说我财运到了,嘻嘻……”
“你拉倒,算命的胡说八道,你也能信?”
“谢谢班长,谢谢班长……”
…………
高成推着独轮车,回到了孤竹饭馆里。
他跟钱忠厚坐在屋里,悄悄商议。
高成说:“老钱,不对劲呀,今天我推着车,在大街上卖了一圈冻梨,发觉好些异常现象。”
“什么?”
“街头巷尾,多了好多敌人的暗探,今天,有个算卦的,非要给我卜一卦,他奶奶的,我第一眼,就瞅出他不是好鸟儿来了,装模作样,还给我算卦?我早算出他是敌人的特务装扮的了。”
钱忠厚笑道:“敌人派暗探,也不算稀奇呀。”
“不,老钱,这回我发现,好多暗探,操的都是外乡口音,有保定话,有东北话……他们化装成小贩、市民,不一而足。我怀疑,这是一股新调来的敌人。”
“哦,”老钱点了点头。
“还有,我碰见两个要饭的,竟然是日本人……”
钱忠厚惊讶地说:“日本人?城里的日本兵,一般不会去充当暗探,西村手下的宪兵队,多半都是中国人,这……”
“这说明,这里有鬼,敌人在搞鬼。”
“嗯,应该赶紧向南宫大队长汇报,我去找秋雪……”
…………
老高兴冲冲地来找薛大贵。
让老高惊讶而兴奋的是,薛大贵领着他,来到一个幽静整洁的大院里。
青砖瓦房,高台石阶,门前两道花圃,就象是个富贵人家的毫宅。门楣上挂着个黑匾,上写四个小字:茶商会馆。
茶商会馆!
这是个神秘的地方。
老高听钱忠厚说过,这个会馆,被敌人征用了,是个非常奇怪而秘密的场所。
说不清它里面的主人是谁,老康的梅花党,就曾经因为试图攻打会馆,而闹得全军覆没,血染大街。
真是……太好了。
自己正想办法接近这座会馆,秘密侦察,现在,薛大贵居然把自己推荐到里边当厨师来了。
天助我也。
高成乐呵呵地跟在薛大贵身后,走进院里。
进入门里,迎面一道石砌影壁,左右两侧是用鹅卵石铺的小径,幽雅而古朴,往里去,正房厢房,回廊相接,方砖地面上设着数处花坛,廊前两个养荷花的大缸,处处显出一股富贵之气。
从后院里,走过一个人来。
这是个女人,披着件黑皮毛大衣,身材苗条,容颜秀丽,走起路来袅袅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