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你难道是……潘队长?”
黑夜里,南宫仕瞪大眼睛瞅着车把式,心里充满惊奇。
“是我。”
这又让南宫仕满腹都是纳闷儿,心里又是一阵欢喜。
潘队长把鞭子插在车辕上,乐呵呵地说:“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讲。”
四外安静下来,身后荷花寨的方向,枪声也不响了,只有路上轻轻的马蹄声,敲打着黑夜的寂静。
“你们俩来到荷花寨的时候,赶得不巧,正遇到何顺发府里出了大事,何家的掌上明珠,二小姐何碧瑶,被人给拐走了。”
“哦,原来这样,”南宫仕忽然想起没进村的时候,碰到的那两个骑马人。
“何碧瑶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因为贪看戏班里的杂耍,回家晚了,忽然失踪,可让何顺发急火攻心,大发雷霆,出动家丁亲信,四处寻找。”
“可是,我们俩……”
“是这么回事,何家,与野狼谷的土匪熊老八,是世仇,他们都怀疑这次绑架何二小姐,便是熊老八做的案,因此,误以为你们俩是熊老八派来的……你们想想,他们正急如星火地寻找二小姐,忽然发现两个陌生的外乡人出现,并且带着枪,会放过你们么?”
“这倒也是。”
“呵呵,所以,这场误会,越来越深。那个何大小姐,何碧彤,虽然脾气大,性子急,心肠倒也不坏……”
“你算了吧,”丁蛮牛打断他,“她心肠好极了,没把我腿给打折了。”
“呵呵,她怀疑你是土匪熊老八手下,拐带了她妹妹,你说急不急?人之常情,都是如此。我得到你们俩被抓的报告以后,悄悄找到何大小姐,说明真相,她一听,马上就表示放人。”
“嗯,那……还凑合。”
南宫仕问:“潘队长,刚才村里四处响枪,是不是你的游击队?”
“对,何大小姐心肠不错,可何顺发却是个靠不住的人,我怕他狗急跳墙,对你们下杀手,就事先埋伏了几组队员,进行牵制。”
马车一路前行,拐到河堤下,路过一片芦苇丛的时候,潘队长把车停下来,朝茂密的芦苇丛里张望一番,拍了两下巴掌。
“啪,啪,”芦苇丛里回应两下。
一个提着枪的黑影,走了出来。
“虎子,有情况吗?”潘队长问。
“队长,不能再往前走了,何家老林里,似乎是有埋伏。”
“嗯?”
“我们听到有人说话,还好象有哭声。”
潘队长从腰里抽出手枪,“走,看看去。”
虎子带着潘队长向前去,南宫仕紧跟在后面,潘队长说:“你有伤,休息会。”
“不用。”
几个人猫腰潜行,顺着河堤下黑暗的阴影,往前走去。寂静的夜里,蓝玉河水的哗哗声,更加响亮。岸边树长长的阴影,斜映在河堤草地上。
前面一里地开外,有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夜色里,就象一个巨大的神秘城堡。三个人蹑手蹑脚,利用河边的茅草树丛掩护,悄悄向树林里接近。
“黄昏的时候……”虎子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从前面黑沉沉的树林里,冷不丁传出一阵枪声。
“叭,叭叭叭,”
枪声响得急促,寂静的河边树林,骤然间就成了战场。
暗夜里,只见子弹溜子象红色的细线,在夜空里穿梭,黑如墨色的树林里,闪闪烁烁,爆出点点火星。
潘队长三个人同时趴在地上。
就见面前的老林里,霎时便沸腾起来,喊叫声、怒骂声、枪声,响成一片,树林内外,枪弹横飞。
“叭叭叭,”“叭——勾”“啾啾——”
南宫仕瞪大眼睛,仔细分辨,他凭着战斗经验,迅速做出了判断:战斗的主角,不是正规军。
杂乱的枪声虽然火爆,却并没有打出杀伤力最强的排子枪,听子弹出膛地声音,有三八大盖,有七九式,有中正式。混乱而局促,象是偶然遭遇战。
一片茅草,被打着了,燃烧起熊熊火光。
火光照耀下,有几个人影,在乱跑乱叫,就象黑夜里闪过的憧憧鬼影。
“这打得是什么仗,”南宫仕轻蔑地哼了一声。显然,战斗的参与者并没有经验。
一阵乱枪,一阵乱嚷,过了片刻,枪声稀落,吵嚷平息,树林又趋于安静下来。只有那片点燃的野火,在蔓延燃烧,火光映照下,人影、枪声都不见了。
“跑了。”潘队长仰起上身,向前张望。
枪声彻底停息下来。
这场小小的战斗,让南宫仕看得直摇头。
潘队长挥了挥手,三个人猫着腰,悄悄走上前去。
火光映照下,树林里,显出几个高高的圆锥形土堆,歪倒的石碑,象是坟冢,原来这片树林,是个荒野墓地。
进入树林,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地上散乱地扔着两顶破帽子,一只旧鞋,偶尔有空了的子弹壳,在火光下闪着微弱亮光,南宫仕等人把整个树林都搜寻了一番,空无一人。
潘队长坐在一块横躺着的石碑上,把手枪掖回腰里,说道:“也许是土匪劫道,劫完就跑了。”
“半夜三更,他们能劫谁呢?”南宫仕疑惑地问。
“那可说不好了,这些土匪飞贼,神出鬼没,或者是两家火并,也未可知。”
两人猜测一番,却也猜不着原委。在这样烽火战乱的年月,反正发生任何奇奇怪怪的事,也都有可能,遑夜枪声,更是极为平常,刚才还战斗激烈的黑树林,此时风平浪静,就象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有人哭。”虎子提着枪,站在一个坟包前面。
“净胡说八道,这里都是荒坟,除非有鬼哭。”潘队长说。
南宫仕开玩笑道:“虎子,你听到的鬼哭,是男鬼啊,还是女鬼啊……不对不对,你们听……”他一句话说到一半,突然站起来,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呜……”
虎子说的没错,隐隐约约,真是有哭声。
声音细弱,若有若无,象是一个女孩,在轻轻哭泣。
“呜……”
细听上去,声音似有似无,象是很近,又象是很远,说不出的诡异。让人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游击队长潘和尚,游击队员虎子,八路军战士南宫仕,三个人全是胆大包天,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人,却都同时感到头皮发麻。
“快搜查,”潘和尚叽里骨碌地站起来。
三个人顿时一阵紧张,在树林内外,每个坟包之间,仔细察看,一处处草丛,一块块石碑,都翻了个遍,虎子甚至爬上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查找了半天。
一无所获。
树林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别的,什么也没有,连只老鼠也没找出来。
“呜……”
哭声,又细细地传过来,在寂静的夜色里,透着无限凄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