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青话中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要走。似乎在认出寄信人的身份之后,他已不想插手师之然与应启丞之间的事情。师之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不再强留。
但她,必须要带个信给白衣楼中的那个人。
“白衣楼?”黎青青张了张嘴,“我和他们的关系可算不上多好,其他人也就算了,但若是‘翠玉剑’崔于坚的话……”
“不用你露脸。只需在午夜将我带去的消息钉在白衣楼总楼西北处三层白塔之上,自然会有人来取。”
“哦?可我听说白衣楼一众高手前段时间启程前往丹霞山,现在还没有回到楼中……”黎青青说到这里,恍然大悟,“你就是要趁着他们不在?”
师之然点头,“就算是白衣楼,其中也有我的眼线。”
她说罢,将一方折起的纸片塞入一枚铜钱当中,这枚铜钱中空,仿佛正是为了藏入信纸而设。他将铜钱交给黎青青,嘱咐道“铜钱离手,必须入木一分,以你的内力,想必没有问题吧?”
“哈,那是当然。不愧是师小妹,居然白衣楼中也有你的人。既然如此,我即刻就上路。”
师之然知道,只要是黎青青亲口答应下来的事情,便绝不会反悔,于是放心出言调侃道“黎大哥,你就不怕凌姐趁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再躲起来?”
“小凌?她哪里跑得掉!无论她到天涯海角,只要我想找,都能把她找到。”
“呸。老娘要真想躲起来,就凭你能找得到我?”凌姐不甘示弱。
“对对对,可若是如此,你为什么每次都能被我寻到呢?难道……”
“你可给我住嘴吧!”凌姐仍是易容的样子,一杆长枪在黎青青背后一敲,转向师之然道“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在这里别过。等你解决了手上的这桩事情,我们再去七星醉饮楼,让这多嘴多舌的请你吃一顿山珍海味。”
“那就这么说定了。”师之然挤出一个笑容来,送走了凌姐与黎青青二人。她还未展开信纸,这轻轻的一封信,此时却沉得很。等到两人一马离开了,她在坐回茶铺的长椅上,打开这封信看了起来。果然,这封信并未将之前的内容重头说起,而是接下来叙述了应启丞的发现。而这一次,其中的内容更加仔细,也更加浅显易懂,就连前面师之然看不懂的那一大段文字,也在这里做了详细的注解。
他必须让师之然理解,他也相信以师之然的聪明,一定可以理解。
他的发现,源自于应家祖传的一段幻术心法。这段心法与湛海其他地方的幻术心决极为不同,同时涉及了幻术与阵法,甚至上古流传下来,至今已经并不完善的阴阳八卦。正是这一段心决,使得应启丞的幻术与其他正统幻术师的极为不同,更造就了他几乎无边无际的领域“刹那方寸”。
但同时,这心法的缺点也显而易见应启丞的领域极不稳定,甚至在他分心的时候会自行改变,他需要常常进入其中维护,才能保持住领域的形态。而另一方面,他的幻术也很容易出现波动,面对意志坚定,或是早有准备的高手,他布下的幻术远比其他幻术师布下的更容易被识破。
这么多年来,应启丞一直认为造成这些缺点的,是自己过于虚弱的体质。但在丹霞山一战中,他重伤之时仍能调用“刹那方寸”,让众人逃出升天,即便是重创之躯,依然可以将镜面阵法、刹那方寸两者使用得毫无破绽。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影响着他的幻术的,似乎并不是自己孱弱的身体,而是这父辈流传下来的心决!
自从修炼往事以来,他从未对这修习已久的心决有所怀疑,可一旦将所有心决重新提出,细细观察,如今的他,立刻发现了其中几处词缀,似乎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他将这几处词缀抽离出来,重新布下幻术,却发现这幻术远比自己之前布下的更完善。应启丞大为惊讶,他花费半天时间,通读整段心决,居然发现其中毫无意义的部分,竟然有整整十二处之多!
十二处!任何一种武学心法,哪怕是掺入一处,都可能无法运转,甚至令人鲜血逆流,走火入魔。但他的幻术心法当中,居然加入了整整十二处,而这些纰漏所导致的后果,居然仅仅是令他的幻术出现了一些小小的瑕疵而已。
这说明了什么?应启丞思考了片刻,立刻就明白了。
这十二处“错误”,并不是随意加入的,在心法中嵌入这些词缀的人,恐怕从一开始,便不想让人发觉其中的奥秘,只有像应启丞这样熟读心法,细心研究至此的人,才能发现其中的奥秘。
而且很明显,这位流传下错误心法的先人,并不想让修炼这心法的后人死掉。他既要让应启丞发现其中的内容,又要避免这心法在加入十二处“错误”之后整段崩坏,致人走火入魔。这人的心思如此缜密,却又敢于在“心法”如此危险之处下如此狠手!这个集细心、大胆、绝顶聪明于一起的前辈,让应启丞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他不是别人,正是应启丞十年前就已去世,人称“藏镜老诡”的父亲!
想起自己的父亲,应启丞实在恨得牙痒痒。他是一个出了名的怪人,他的“怪”不仅怪在为人处世,就连对待儿子的态度,也与一般父亲完全不同。早在应启丞六岁的时候,他便执意教授儿子幻术阵法。要知道,幻术这东西与武学不同,若是年纪太小的时候就接触,很可能对身体造成影响——应启丞的体弱多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父亲太早便传授了他幻术中最为精巧,最为困难的部分造梦。
而他的父亲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居然是为了让儿子为自己造梦!
这个疯癫怪人,直到死去的前一夜,都活在儿子为自己创造的梦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