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印将军的军营离这里并不远,他们只有千余人马,大多都是轻骑,果然是来打扫战场的。但眼看鸦声谷中尸体的腐烂程度,他们确实来得太晚了,除了一些兵甲粮草,他们并不能带回去一个活人。
裘印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的军中并没有多余的军医药草,只是一切从简,轻装上阵他认为男人就该死在战场上。与其打了败仗,断了手脚,落了残废被送回家乡,不如索性就死在这片属于他们的沙场。但
叶止,却是一个意外。裘
印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便被他手中那柄造型怪异的刀,与他一双嗜血的怒目吸引了。绯叶与湛海和平多年,除了西境骨道关这等边塞重城,绯叶人早已不尚武。即便是二十出头的年轻汉子,大多也柔柔弱弱,向往着仗剑江湖,却连刀剑都握不起来,更别说来到边关骑马打仗,和蛮人拼个你死我活。
但眼前的少年却不同。个老兵都不敢近身,十余个将士都制不住他,就算他最后心绪平静,安安静静走近这辆囚车之中,也没有一个人能从他手中夺下那柄刀来,就连裘印也不行。他坚挺的遍布伤痕的肌肉,他青筋尽显紧握黑刀的手臂,他疯狂不羁无人敢近的眼神这才是裘印眼中无可匹敌的军人,他若是没有疯,绝对能在这战场中杀出一片天来。按
道理,在战场上见道这样的士兵,疯癫痴傻,无故攻击友军,按军法即可当场处死。但裘印动了恻隐之心,坚持要将他带回骨道关,送到左骏候面前,看能不能给他谋一条活路。若是可以,让他归入自己麾下也未尝不可:即便是个疯子,但只要是个能杀蛮人的疯子,他也是一个好疯子。
所以此刻,当这个紫袍女人闯入他的军营的时候,裘印是真的怒火中烧。他不想让别人影响他的计划,更别提,这还是一个女人。
“我不见女人,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他斜眼看了师之然一眼,便挪开了目光,边走边说:“我还很忙,那些不入流的事情,让狄勇带你去就好。”
狄勇正是方才带师之然来此的大汉,他看起来并不害怕自己的顶头上司,直接上前将裘印拦住了,说道:“大人。她自称是司空大人手下的特使。”
“司空见惯燎原殿”裘印皱了皱眉头,终于转过脸来,“王都的大人,找我何事呀”
“大人。”师之然行了一礼。这是西境的军人礼。
“哦”裘印眼见师之然的动作,脸上的敌意终于散去了一些,“你从过军”“
我是关里西殿掌刀使黎将军的女儿,从小便待在王都,为司空大人做事。家父常在书信中提到裘大人,说你作战勇武,是骨道关之勇。”师
之然道,悄然抬眼看着裘印的表情,果然见他脸上的敌意消融,有笑意洋溢出来。她必须步步小心,因她在叶止的回忆之中,而人在回忆的时候,逻辑往往最为清晰。一旦她做出了不合常理的事情,或直接影响了这段回忆,便会使回忆崩坏撕裂。普通的回忆倒也算了,可若是刻骨铭心的重要回忆,恐怕会将幻术师的意识一起撕碎。“
哦,是那老头。他却是有一个闺女给王族做事,只是没听他提起在何处,竟是在燎原阁”“
小女职责特殊,就连家父也知道的不多,还请裘大人见谅。”“
也是也是”裘印不再摆着架子,这便伸了个懒腰,说道:“燎原阁的特使,照理说官位与我不分高低。你爹和我是老友了,咱们好好说话。你此行是来”
师之然松了一口气,这才将刚才与大汉狄勇所说的说辞重新说了一遍,只是语气恭敬了些。裘印脾气大,这是整个骨道关都知道的事情,就算在侯爷面前,他也敢吹胡子瞪眼,对谁都不客气。
裘印听着师之然的叙说,边听边点头,在听说叶止是燎原阁司空大人手下的刀客时,才“咦”了一声,却也没有多问,一直安静地听师之然说完。才开口问道:“你说这小将名叫叶止,是司空大人赠与侯爷的刀客。他是哪年进的关随了哪个人的军这样厉害的刀客,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师
之然心道裘印这人能够做到将军的高位上,果然不止勇武而已,他和他手中的大汉狄勇一样,也是个粗重带细,小心谨慎的汉子。好在她熟悉西境,只沉吟了两秒,便张口答来:“将军可记得一年前有一支王都来的商队经骨道关南下”裘
印抬头想了想:“有。”“
他便是随这支商队来的骨道关。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是跟了王重山将军,之后辗转,我就不清楚了。”师之然信口扯了一位将军,王重山是她冒充左骏候时十分信任的一位将领,忠厚老实,沉默寡言,与裘印关系并不好,她这一赌,赌的便是这两人并不交好。
果然,裘印听到这个名字后“哼”了一声,道:“原来是这孙子,罢了。这也正好,我半个时辰前收到千军飞鸽传信,要一支轻骑替他们冲开蛮人包围。我的队伍最快,这便去了”师
之然四处看了一眼,果然,周边的将士都在披甲上马,怪不得刚才裘印这般不耐烦,原来是有要事在身。
裘印又说道:“我这便赶去支援老胡头,总不能带着这囚车去。你既然是燎原阁的人,想必功夫也不错。就和狄勇他们一起,把这小将送回骨道关去。等见了侯爷,他若是说好,你便把他带回去吧。”
“谢将军”“
哎,也是可惜了,我本想让他为我效力呢。这年头,像他这样的军人可不多了。你也替我和司空说说,要是下次还有这样的好刀客,也分我一个,别给王重山这样的缩头乌龟浪费了。跟着他只能缩在营帐里吃粮,要跟着我,才有蛮人可杀”
“小女记下了。将军一路小心。”师之然道,忍不住侧过头望了一眼,那里停了一辆囚车,应该正是关押着叶止的地方。“
嘿,果然还是个娘们我们是杀人的人,从不说一路小心”裘印跨上马去,喊道:“我们只说”
“多砍几颗蛮人的脑袋下来。”师之然接上他的话。
裘印一愣,随即大笑道,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