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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有朋自远方来(2)

    “我?”

    “涉及疯子团伙,或者说,涉及张雅兰,你就乱了阵脚,简直莫名其妙。

    上一次我还以为你是高深莫测,毕竟——不得不承认,你能力很强。

    这回我不会再先入为主了,我知道,你就是不行还死撑着不说。”

    闫思弦这一生从未这样狼狈过,从小到大,从未有人用“不行”评价过他,连“差不多”“还可以”都没有过。

    他该感到狼狈吗?

    被人这样赤裸裸指出错误和弱点,他该狼狈的。

    可对方是吴端,他便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甚至,闫思弦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后背靠上了椅背,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慢慢松弛下来。

    据说,当有两个人说你行,你便无法心安理得地说出“我不行”了。

    一开始,闫思弦只是勾着嘴角,后来,这种卸下重担的感觉实在太好,他忍不住笑出了声,最后甚至变成了大笑。

    吴端“你疯了?”

    闫思弦点点头,又摇摇头。

    又笑了一会儿,他深深舒出一口气,重新坐回病床旁边的椅子上,闭上眼睛。

    “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他道。

    这样的时刻,真不想那么快过去啊。

    吴端便静静看着他。

    “好了,”闫思弦有些不舍地睁开了眼睛,笑了一下,“以后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了。”

    吴端张了张嘴,他已明白了闫思弦这奇怪行为后的心路变化,该安慰两句的吧,可最终也没说出安慰的话来。

    闫思弦突然又问道“李八月的死我有责任,你是这么想的吧?”

    吴端没有说话,他不想在这时候说任何谎言。

    闫思弦便自顾自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吴端又道“你自己也说过……”

    闫思弦接过话头,“我知道,不纠结过去的事。”

    可人命关天,怎么可能说过就让它过去?

    这后半句闫思弦没说,而是改口道“我就是问问,知道你的想法,我踏实。”

    成年人不撒谎,他们只是说一部分实话而已。

    闫思弦看着吴端,也不知他猜到自己的全部想法没有。

    “行吧。”吴端只是道。

    闫思弦突然发觉,这个自己印象中的傻白甜、老黄牛,竟然有了那么点高深莫测的意思。

    倦意袭来,吴端将枕头放平,又躺了下去。

    “我再睡会儿,”吴端道,“我自个儿的身体心里有数……”

    闫思弦立马道“你这说得什么话……感觉下一句就要接’我走以后你们不必难过……’握草你刚才……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吴端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别翻白眼了吧,省点力气,只道“抽空去见见楚梅吧。”

    ——楚梅。

    和张雅兰一同在亚圣书院受到虐待和性侵的女孩,因此两人的友谊非同一般,根据张雅兰的描述,那更像是某种战友情谊。

    之后张雅兰遭遇种种不幸,而楚梅也精神失常。

    吴端进亚圣书院卧底后,警方将一举打掉了这所黑学校,并将楚梅解救出来。

    楚梅被家人送往精神病院治疗,吴端还曾去探望过这小姑娘几次,后来逐渐没了交集。

    最近一次听说楚梅的消息,是据说她在一家疗养院。

    楚梅跟张雅兰有没有联络,跟疯子团伙有没有关系,不得而知。

    闫思弦问道“我先去探探情况?还是等你好了一块去?”

    “一块去吧。”

    “那你可得赶紧好起来。”闫思弦起身,“你睡吧,我回了。”

    吴端没答话,紧了紧脖子处的被子,几乎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蝉蛹。

    闫思弦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公司。

    他的游戏公司在墨城中央的某处高档cbd,占据了三层楼。

    此刻天已经黑了,几个加班的技术男见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这个时候来公司,有些不淡定。

    闫思弦倒是很亲民地问了一句“夜宵有着落吗?”

    说着就掏出手机要帮几人点餐。

    几人连连点头,说已经吃过了。

    闫思弦又嘱咐几人夜宵钱回头找主管报销,又让大家早点回家。

    聊了几句,他便钻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许是见了老板不太自在,没过多久大家就陆续离开了,只剩闫思弦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桌上摊着一个文件夹,文件夹里只有薄薄的一页纸。

    那是一份持股合同。

    关于北极星海上娱乐项目。

    闫思弦给冯笑香去了个电话。

    “笑笑,我请你帮忙查的东西,有什么进展吗?”

    “没,我专门找了一个暗网方面的专家,多方打听,有个人知道北极星。”

    闫思弦眼睛一亮,道“哦?具体说说。”

    冯笑香在电话另一边摇了摇头,“对方只说那是个非常……刺激的地方,而且是有钱人——特别有钱的人,怎么着也得是你这个级别的吧——才可以去玩的。”

    “还有吗?”

    “没了,对方不愿多说,而且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这个人了。”

    闫思弦问道“那你觉得,从专业的角度来讲,如果继续查下去,还能找到了解北极星的人吗?”

    冯笑香“不好说,在暗网买消息,要看运气的。”

    闫思弦思忖片刻道“我知道这件事麻烦,已经超出帮个小忙的范畴了,所以我付钱,让你的朋友继续帮我查,可以吗?”

    冯笑香犹豫了一下道“我不太放心。”

    闫思弦等着她的下文。

    冯笑香道“暗网上的东西,有相当一部分跟犯罪沾边,什么贩毒、倒卖枪支、洗钱、出售赃物、买卖器官……”

    闫思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关于这个北极星,不跟局里报备一下吗?”

    “不用,是我的私事。”

    冯笑香似乎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我会拜托朋友继续帮你查,我把你手机号给他,他过两天直接跟你报价吧。”

    “成啊,多谢了。”

    挂了电话,闫思弦又愣愣地看着桌上的合同,出了一会儿神。

    在闫思弦正式接管家里的生意之前,闫氏曾经签署过这份投资合约。

    投资金额总共5600万,使得闫氏对这一项目持股15。

    做为一家航母级的综合企业,无论闫氏曾经做过什么样的投资,闫思弦都不会觉得奇怪,哪怕现在还有一些连他都不知道的投资项目,也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这张投资合同出现的方式。

    那是难得休息的一天,闫思弦自书架上抽出了一本看到一半的书,想用它打发时间。

    刚翻开书,便掉出了这张被对折的a4纸。

    闫思弦立即发觉不对劲了。

    首先,他有着良好的整理习惯,绝不会将投资合同之类需要保密的商业文书随便夹在一本书里。

    再者,闫思弦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很有信心的,他非常确定,自己从未看过这份合同。

    那么问题来了。

    这份合同是什么时候,谁,夹进书里的。

    他很快便想到,自己上一次翻这本书时,张雅兰正借住在家里,她还问他读的是什么书。

    闫思弦虽然不喜,但出于绅士风度,当时还是给张雅兰大致概括了一部分书中的故事。

    之后,因为疯子团伙的案子,闫思弦便没空翻书了。

    再次翻开这本书,已经是将近两个月后。

    闫思弦曾反复研究家中的监控内容,也的确发现张雅兰曾从书架上拿出这本书。可是因为角度问题,无法弄清她有没有将合同夹进书里。

    但闫思弦知道,是她。

    问题是,她为何要留下这么一张合同?

    闫思弦也曾查过公司账目和存档文书,知道诺氏的确投资过这个北极星项目,但却并没有查出这笔资金的支出记录。

    看着合同签署人这一项里,赫然是父亲的名字,闫思弦有些不知所措。

    他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了一会儿步,看了看表。

    父亲此刻正在地球另一边,时间应该是临近正午,这个时候打电话,想来不会影响到老爷子诸如雕刻、钓鱼之类的正事。

    电话接通,另一边的人兴致似乎很好,张口就跟儿子炫耀道“刚刚有个老外跟你妈搭讪呢。”

    果然老小孩吗?

    闫思弦一头黑线道“那您也不着急?”

    “急什么,”老爷子十分淡定,“他们又没我有钱。”

    闫思弦猝不及防被塞了一把霸道总裁式的狗粮,只觉得有点消化不良,下意识地就抬手去揉了几下胃部。

    老爷子又道“有话快说,免得你妈等会儿知道是你,又要跟你叨叨代孕的事,烦死了,我最近被她抓着看了好几个代孕公司……”

    闫思弦头上的黑线更加密集,赶紧进入正题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您,北极星您还记得吗?”

    “北极星……那个啊……你是说那个投资啊……”

    “嗯。”

    “不是什么大事,怎么突然对那个感兴趣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北极星海上娱乐项目究竟是什么,以及是谁找您投资的?”

    老爷子突然问道“你爸平生是不是叱咤江湖?”

    出于某种求生欲,闫思弦乖乖答道“是。”

    “是不是很有眼光,好几次投资和转型都正好选对了时机?”

    “是。”

    老爷子拿出教训人的架势来,“那你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问这个北极星。”

    闫思弦一愣,问道“您的意思是,这项投资是个败笔。”

    “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闫思弦斟酌了一下用词,谄媚道“那……您不介意亲儿子从您的失误里吸取一点教训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老爷子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这样严肃地一开口,闫思弦便立即想到了小时候父亲留给他的印象。

    印象中,父亲永远穿着得体的深色西装,身材挺拔,不苟言笑,他周围的人永远都是微微弓着背的。

    只是在选择退休的这两年,父亲身上那种疏离感才有所缓解。

    此刻,疏离感重又回到了父亲身上。

    “那件事你不要再问,你只要知道,麻烦我已经都处理干净了……”

    “可是……”

    闫思弦一个紧急刹车,他是不敢打断父亲的,此刻是真的情急。

    好在,父亲已不是那个小时候对他严格要求的人,并未在意闫思弦的突然插话,只是继续道“总之,那件事你别管,干好你自己的事儿。”

    闫思弦还想追问的,父亲却急匆匆道“先不说了你妈来了你不想跟她讨论代孕吧……”

    “哎那个……”

    老爷子已经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闫思弦犹豫了一下,没再打过去,他知道父亲的脾气。

    别看现在是挺好说话一老头儿,其实倔着呢。

    做了一辈子决策,闫父最清楚大事从权,他做决定时从不个人商量,而是直接告诉你结果。

    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闫思弦正好能看到城市高架桥。

    车流穿梭,车灯犹如星河,算是不错的夜景。

    闫思弦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终于回身,将合同收进了保险箱。

    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疯子团伙的事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斩断与张雅兰的瓜葛,做为旁观者审视这桩案件。可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深处旋涡之中,旁观这一说甚至有点可笑。

    如果闫氏跟这件事有关,无论是怎样的关系,闫思弦都很为难,他不知该如何自处。

    今夜没有星星,乌云很沉,窗外有风。

    就在闫思弦关闭办公室的灯的瞬间,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夜空。

    闪电狰狞曲折,一闪既逝。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

    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来了。

    ……

    两天后。

    吴端的风寒终于基本痊愈。

    基本痊愈的意思是,烧已经退了,但他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

    嘴角起了一片火泡,说话吃饭都很受罪。

    闫思弦是想让吴端多休息两天的,但老黄牛不干,一退烧就招呼着闫思弦往楚梅所在的疗养院去,好在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已经转凉,纵然吴端穿得厚些,也并不觉得突兀。

    闫思弦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两人驾车,一个半小时后,赶到了楚梅所在的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