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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另类偶像(6)

    张泽霖家。

    因为是工作时间,她的父母出去上班了,家中只有张泽霖一人。

    她穿着睡衣,脸上有一层熬夜加长期对着手机而出的油,头发凌乱,眼皮垂着,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她没有关自己房间的门,因此,纵然她只是招呼吴端和闫思弦在客厅落座,两人还是能看到她房间的一角。

    墙壁上贴满了叶簇的海报,床上似乎还有一个与真人等高的抱枕。

    瞥见那抱枕的瞬间,闫思弦和吴端一同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有人抱着那玩意儿边睡边yy呢那画面实在是不敢想不敢想。

    闫思弦指了指张泽霖的房间,“我得进去看看。”

    不是商量的语气。他直接拿出了搜查文书。

    张泽霖一愣,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了吗”她怯怯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进一步排除你的嫌疑。”

    闫思弦进了张泽霖的房间,吴端则留下来询问她。

    “你曾经喜欢过周达吧”吴端问道。

    张泽霖迟疑着了几秒,摇了摇头。

    “不喜欢”

    吴端的诧异让张泽霖意识到,对面的警察不是随便问问的,他们有备而来,很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喜欢过周达。

    于是她又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他的”

    “我”

    只说了一个字,张泽霖便低下头,干脆用沉默应对问题。

    “这很难回答”

    张泽霖还是不说话。

    “好吧。”吴端决定换个问题,“能聊聊你现在的偶像吗叶簇。”

    张泽霖竟还是不说话。

    “你再不说话,我真没法说服自己不怀疑你了。”

    “我没喜欢过周达,我是叶簇的粉丝。”说出这句话时,张泽霖的脸上满是决绝,那样子简直像是在站台与爱人告别。

    吴端犹豫了一下,一直以来的审讯习惯让他迅速做出了判断。他应该顺着张泽霖的意思,这种时候最重要的是让对方保持开口交谈的状态。

    但他决定冒一次险,只有两名嫌疑人,二选一的题目,他可以一搏。

    吴端拿出了李芷萱提供的视频。

    “这个视频的拍摄时间是去年8月底,你租了王建文的车,和其余几个粉丝一起追周达的车。

    也就是说,三个多月前,你还是周达的粉丝。”

    张泽霖一把夺过吴端的手机,两人都没拿稳,手机掉在了地上,屏幕一角顿时出现了一条裂痕。

    吴端想要俯身捡起手机,张泽霖的速度更快。

    她瞬间跪在地上,膝盖砸在地砖上发出“恸”的一声,她整个人呈一种匍匐的姿势,弓着腰,去看手机上的视频。

    她反反复复地看视频里的周达,眼中满是温柔的情愫,仿佛见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十分虔诚。

    不会吧

    吴端在心里骂了一句娘。

    他有一个在他自己看来十分荒诞的想法。荒诞到令人发指。一个正常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那种可能性的。

    闫思弦听到手机落地的动静,从屋里探了个脑袋出来。见吴端愣住,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被张泽霖的行为吓了一跳,闫思弦皱了下眉,几步跨过来,捡起了吴端的手机。

    张泽霖全程伸着脖子去看那视频。

    闫思弦在手机一角的裂痕上摩挲了两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将手机还给了吴端。

    他举了举手中的证物袋。

    “好多狗毛,地上,地毯上,你的床上,还有”闫思弦从吴端坐的沙发上捏下一根狗毛,一并装进证物袋,“还有沙发上,这么多狗毛你家狗呢”

    张泽霖一愣。

    闫思弦观察着狗毛,“你前男友可给我们讲了不少你追星的事迹,周达养了一条金毛,他经常跟那条狗一起拍照,所以你也要养一条金毛。

    给你买了,你又懒得出去遛,什么事儿都推给前男友。

    后来你们分手,你前男友想要把狗留下,由他照顾,你又不乐意,死活把狗带回了家。狗呢”

    闫思弦并未落座,而是在客厅四处逡巡着。此刻的他活像是一条大型猎犬。

    终于被他在一张沙发凳里找到了半袋狗粮。

    “最近才收起来的吧狗死了怎么死的”闫思弦道。

    因为慌张,张泽霖的目光四处游移。她耗了一些精力,才让目光聚焦起来。

    她只是重复着:“我不是我不是周达的粉丝我不喜欢他。”

    “你倒很有做粉丝的觉悟。”闫思弦道:“干坏事之前先脱粉,案发了也不给周达抹黑。即便有什么负面新闻,也是跟周达有竞争关系的同款小鲜肉叶簇沾包。

    这叫什么牺牲”

    闫思弦鄙夷的态度激怒了张泽霖。

    她是那样伟大,她为了爱献祭,为了维护偶像什么委屈都可以承受,她怎么能被一个小警察轻视

    “对我就是喜欢周达他是我的命我可以为他去死你们能吗你们谁能为了一个人去死”

    喊出这句话时,张泽霖的表情有些狰狞。

    喊完,她的肩膀垂了下去,整个人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似乎随时会躺倒在地板上。

    她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畅快极了,像是对人介绍自己的值得骄傲的爱人。但同时她也知道,事情瞒不住了。

    有种末路英雄的情绪在她心中升腾,既激动,又绝望。

    “我就是喜欢他啊”

    最后这句,干脆带了哭腔。

    闫思弦沉默了一下,他感觉受到了逼问。

    他知道吴端曾经为了保护他选择牺牲自己,如果换成是他呢能为吴端做同样的事吗

    失神并未持续太久,闫思弦很快便将自己拽回了眼前的案件。

    他问道:“狗埋哪儿了是你带我们找,还是我们调监控慢慢查”

    闫思弦是没什么把握的,虽说现在城市里到处都是监控,但如果有心,也不是完全不能躲过。

    张泽霖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道:“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不能是周达的粉丝你们的新闻报道里,我跟他没关系,不能提他。我不想给他丢人。”

    闫思弦很想告诉她,理论上来说,你的所有行为跟周达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既没有逼你喜欢他,也不曾怂恿你去杀人。

    处理一个类似的公关事件,易如反掌。你不会给周达造成任何影响。

    你只是给自己营造了一个美梦,以为自己很伟大很重要,不肯醒来。

    闫思弦攥着口袋里自己的手机,答道:“可以,我们答应你。”

    张泽霖起身,拿起玄关处的羽绒服,给自己套上。

    “你们不是要找狗吗,我带你们去。”她有些急不可耐地开了屋门,又道:“找到狗,我不想回来了,你们直接把我抓走吧,我不想让父母看到”

    闫思弦再次给出承诺。吴端则好心道:“他们迟早会知道,等你情绪平复一些,能面对他们的时候,我们用一个比较温和的方式帮会通知吧。”

    张泽霖向吴端投去感激的一眼。

    埋狗尸的地方距离张泽霖家并不远,就在小区围栏和马路之间的绿化带里。

    因为堆了一些建筑废料,又被雪覆盖,看起来不太像绿化带,倒像是一片荒地。

    张泽霖找到了两块摞在一起的青色空心砖。

    “就在这下面。”她道。

    钱允亮开始组织手下的刑警挖掘狗尸的时候,吴端问闫思弦道:“你怎么会第一时间想到找狗”

    “毕竟是投毒,剂量掌握不好很麻烦的,再说,具体多长时间发作,发作以后多久能死,这些总要搞清楚。味道什么的也要试一试。

    我看过相关数据统计,绝大部分投毒者都会用动物先进行尝试。”

    “还有人统计这个我怎么没看见过”吴端道。

    他自认为还算勤勉,平时很注意学习业务相关的知识。

    闫思弦耸耸肩,“可能老外闲的吧,净搞这种研究,你有兴趣得话我推荐你一个网站啊,国外几个犯罪学家搞的,挺多类似的研究。”

    “好啊。”

    插曲过后,闫思弦继续道:“只看见狗毛,而没看见狗,说明不久前家里还有狗,那就不难推测了,很可能狗被张泽霖拿来试毒了。

    她本来就不爱那条狗,狗只是追星的附属品,正好用来给周达报仇,在她眼里这大概是物尽其用吧。”

    “如果真是那样,狗真可怜。”吴端挑了下眉,“跟了这么一个自私的主人。”

    “在张泽霖眼里,她这些自私可都是爱的证明。”闫思弦不屑地摆了一下手,“这案子没头苍蝇似的查了几天,可不是因为智商不够,纯粹因为对手太奇葩,不在我的认知范围之内,要搞清楚对方的心路历程,费了些时间。”

    “没人说你智商不够,自个儿敏感什么呢。”吴端道。

    闫思弦被噎了一口。

    吴端继续道:“现在只剩一个问题,氰化钾哪儿来的。剧毒物质泄露,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上了拘押着张泽霖的警车,闫思弦紧随其后。

    一上车,吴端便道出了心中疑问,张泽霖先说那东西是她买来的,问从哪儿买的,说不清楚,被问急了,干脆说是捡的。

    闫思弦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张泽霖。

    也是一段视频,他与周达见面的那天晚上拍下的视频。

    张泽霖还是第一次见到周达的生活状态,这令她激动不已。

    但很快,她便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不是的骗子”

    她尖利地叫着,抬手就砸闫思弦的手机。闫思弦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了手机。

    “我要是再主动点,”闫思弦道:“你的偶像,周达,昨儿晚上就跟我睡了。

    当然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怎么评价你们这些粉丝的,在他眼里你们究竟是什么。”

    张泽霖伸了伸手,想拿过闫思弦的手机再看一遍,弄清那究竟是不是真的。

    可她又没有勇气,终于缩回了手。

    “不是真的不是的”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你干嘛告诉我我不想知道不想啊”

    “给你氰化钾的人是谁是周达的粉丝吗嗯你袒护对方,是想让对方连你那一份爱也一起承载了吗”

    “我”

    张泽霖陷入六神无主的状态,慌张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只差最后一步了,闫思弦并不想就此罢休。

    他不擅长讯问,求助地看向吴端。

    吴端一直没开口,其一是因为闫思弦一直在说话,其二是他也是头一次听到闫思弦跟周达的对话。

    他与闫思弦有着过命的交情,但在听到闫思弦对人说出试探和挑逗意味十足的话时,他还是觉得万分尴尬。

    就好比,你可以跟好兄弟讲黄段子,可以一起洗澡,甚至可以玩男人之间猴子偷桃的把戏,但要是真看见兄弟跟另一个人亲热,总是不合适的。

    吴端看了看车窗外,发现其余警员正忙着将一条死狗从刚挖的坑里拖出来。姓闫的可长点心吧,别把这种视频到处给人看,像什么样子

    接收到闫思弦求助的目光时,吴端的思绪还在神游。

    他迅速将自己拽回眼前的案件,不动声色地对张泽霖循循善诱。

    “我知道现在把你拽回现实很残忍,如果没有喜欢一个人的信念,接下来的判决流程可不好熬。尤其你的信念又是如此的无私。”

    将这个褒义词用出来,吴端知道十分不恰当,所以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先让自己接受这谎言。

    “是的,无私,你甚至可以牺牲自己,去保全另一个同样喜欢周达的人,真是可歌可泣。”

    张泽霖从吴端这里获得了久违的认同感,她实在是孤独得太久了,一切情感认同都只能从网络另一端获得。

    她什么都没说,但看向吴端的目光里室友感激的。

    谢谢你。谢谢你能这么说。即便你只是这么说说,并不当真,还是谢谢你。

    吴端从她眼中读出了这层意味。

    他继续道:“不管你多不想面对现实,眼下都有一个咱们不得不商量的问题,它会直接影响对你的量刑。

    提出杀人方案的究竟是谁是谁把氰化钾给你的

    妹子,哥就劝你一句,千万别犯傻,这是杀人,等你上了刑场,再后悔,就真晚了。有一个人帮你分担罪责,这是多少杀人犯求之不得的机会。总得考虑一下你的父母吧。”

    吴端把自己能想到的说辞全部说了一遍。

    张泽霖终于点了一下头,“就是拍视频的那个。”

    她抬手擦去眼泪,“就是因为司机骂了周达,当面,而且骂得那么难听那是我的宝贝啊,怎么能那样骂他呢

    我们那天下了车,约了一起吃饭,大家都很生气,她说要杀了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