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思弦满头黑线地答道:“我哪儿知道。”
“不是你搞的”
“我为什么要搞这个”
吴端只顾着欣赏眼前的美景,机械地问了几句,便不再做声。其实此刻的他根本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什么。
待他稍微适应了大团的烟花近距离炸开,才终于感慨一句:“太好看了。”
闫思弦笑道:“我一哥们儿今天求婚,搞了这么个排场,我是借花献佛。”
“那你哥们审批手续办了吗”
闫思弦生无可恋道:“吴队,这问题咱能过去不”
吴端乐了。
“走吧。”闫思弦招呼道。
“不看完”吴端有些恋恋不舍。
“一会儿烟该飘过来了。”闫思弦指了指上风口处的夜空。
顺着闫思弦所指,吴端果然看到夜幕掩盖下有一股浓烟正向两人扑来。
“你还挺有经验。”吴端跟着闫思弦快步往楼梯口走。
闫思弦耸肩,“以前带姑娘来看过,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女歌星呛得灰头土脸泪流满面。而且那次是我自个儿花钱买的烟花”
吴端笑道:“自己花钱买的,流着泪也要看完”
“差不多吧,”闫思弦苦笑,“主要是她不忍拂了我的好意,硬扛着,我一看,人家姑娘都没嫌呛,我能认怂陪着呗。”
“你也有中二的时候。”
“谁还没年少轻狂过。”闫思弦道:“怎么样,今儿这班下得值不”
吴端点头,认真道谢,并感慨道:“圣诞节什么的,完全没注意到啊话说回来,圣诞都过了,元旦也没几天了,元旦假期不想加班就努力破案吧。”
闫思弦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说得好像手头的案子破了元旦就不会有新案子似的。”
“喂喂你”
在走出楼梯通道前,闫思弦收起伸懒腰的动作,恢复了斯文举止,“别慌啊吴队,我嘴又没开过光。”
吴端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半天才接道:“回吧,你好不容易早睡一天。”
阴历十一月二十,宜开光,订盟,纳彩,裁衣,忌掘井,伐木,作灶。
市局会议室。
一大早,一支队的刑警们便开始汇总这两天调查走访的收获。
物证科科长先发言道:“死者卧室垃圾桶里发现的甜食包装袋上,共发现了两个人的指纹,从指纹跨度来看,一个大人的,一个孩子的其中,孩子的指纹同时出现在奶油饼干和果冻外包装袋上,每个单独的果冻包装盒上也发现了孩子的指纹。
而大人的指纹,只在奶油饼干包装袋上有,怀疑是出售这些零食的商店老板或者超市服务员的指纹”
闫思弦问道:“上面没有死者的指纹”
物证科科长摇头道:“没有。”
“煤气阀门上呢没有指纹吗”
“正常情况下,那种地方一定会留下屋主人的指纹,咱们这个现场的煤气阀门却特别干净,我认为是凶手擦拭过了。”
闫思弦没接话,物证科长便继续道:“本着宁可错抓不能漏放的原则,我们遍历了现场能够发现的所有指纹,几乎全是死者的,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死者是独居老人。
不过,我们在死者家主卧的床头上就是死者最后所躺的那张床发现了一枚清晰的小孩的掌印。经过检验,和食品包装袋上的是同一人。”
闫思弦双手交握呈x形,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思考。直至物证科长发言结束,他才问道:“外围走访呢有进展吗”
负责走访工作的刑警组长道:“我们对死者的生活背景、人际关系进行了全方位的筛查。
死者姓名刘玲,60岁,儿子九年前入狱,丈夫八年前中风,没抢救过来。
她娘家有一个哥哥,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哥哥已经去世,弟弟妹妹都在老家农村。纪山枝没出事的时候,她跟老家的亲戚还有走动,出事以后,她就再没回过老家,可能是怕被人问起儿子坐牢的事吧。
刘玲有个外甥,也在墨城,我们询问了她这位外甥,对方一直以为表哥纪山枝真的在国外,还抱怨大姨刘玲仗着在国外的儿子鸡犬升天,不理他们这些穷亲戚。
总之吧,走访死者刘玲的亲戚,给我们留下的印象是:因为家庭变故,独居的刘玲性格越来越孤僻。
除了亲戚,我们还走访了刘玲的朋友。
她是有朋友的,至少这两口子曾经有朋友。
哦,我多说一嘴,刘玲和丈夫都在国有单位工作,她的丈夫还是单位的中层领导,家里经济条件算是比较好的。
因为有余钱,刘玲的丈夫在工作之余,迷上了古玩,90年代古玩热的时候,他几乎每周都往墨城及周边的古玩市场跑,愣是把自己玩成了一个行家。
纪山枝有非常深厚的古董鉴赏能力,而他的盗窃目标也多为古董,应该是受了父亲影响。”
“可是刘玲家中没发现一件玩意儿。”闫思弦道。
“儿子因为盗窃入狱,还是盗窃古董,老人家脸上挂不住,觉得没法在圈里混了,千金散尽,以前收藏的东西,要么赠送,要么低价转卖,一件都没剩。
我们走访了一位纪山枝父亲的朋友,两人是在淘古玩时认识的,一见如故,他当时便获赠了几样东西。
据说纪山枝的父亲万念俱灰,甚至想要跟不争气的儿子断绝父子关系,总之,老爷子一辈子攒下来的宝贝,绝不留给儿子。
之后不久纪山枝的父亲便去世了,这位老友或许是出于拿人家手软的心理,曾多次上门,送钱送物的,想要给刘玲一些照料,都被拒绝了。
刘玲自己的朋友那些以前经常一起跳广场舞的大婶,还有以往关系不错的同事在刘玲丈夫刚去世的时候,也天天去她家里开导她。
可这人啊,一次两次不合群,大家能理解,三次五次,大家也还能想起她来,要是老不响应集体活动,那就只能被集体遗忘了。谁也不欠谁的,朋友也不能老是为了你家那点事操心,对吧。
不过,也多亏了的这群大婶足够八卦,我们走访时获知了一条消息。刘玲好像有意向领养一个孩子。”
“什么”
“她60岁了,领养孩子”
“这消息可靠吗”
刑警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总算有一条消息与“小孩”这一案件要素对上了,众人有些兴奋,沉闷的会议室终于有了点活跃的气氛。
那负责走访工作的组长继续道:“当然了,她的年龄和家庭情况并不符合领养条件。”
闫思弦问道:“那些广场舞大婶我是说刘玲的朋友们,她们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是这样,我刚不是说了吗,刘玲的朋友里,还有一些是以前关系不错的同事你也知道的,国有单位,管得比较多,计划生育的时候,单位连生孩子的事儿都要管。
刘玲虽然退休了,但想要领养孩子,还是要单位开具一些证明的。
她去找过退管办,隐晦地询问过这件事我们去找她单位退管办的人核实过,刘玲当时是以有个朋友想要领养孩子,所以来问问手续这样的理由去询问具体事宜的。
那些人多能戳事倒非啊,三下两下就问出了刘玲的底。
比如领养人的情况,刘玲给出的回答就是跟自己差不多,这不就等于承认了是她自己吗。况且她一个朋友都不剩了,还能替谁问
总之吧,在大家八卦之心的促使下,刘玲想要领养孩子的事儿就这么从单位退管会传开了。
可惜,关于她为什么要领养孩子,她要领养谁,她自己讳莫如深,没人知道。
我们想要更进一步地筛查,但就目前来说,仅是通过走访,可能效果有限。”
冯笑香举了一下手,“我这里有一个发现。”
众人都看向冯笑香,她干脆打开笔记本电脑,用电脑屏幕背板阻隔着大家的视线,继续道:“我查了死者刘玲的通话记录,发现大约4个月前,她曾联络过几家基因检测机构。”
“基因检测”闫思弦以疑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确切来说,就是亲子鉴定。”
“那刘玲最后有没有跟哪家机构达成亲子鉴定的协议”闫思弦问道。
“据我调查,并没有。”
闫思弦强忍住起身独自去查案,置一支队其他成员于不顾的冲动。
“还有谁”他摩挲着手腕上的平安扣问道。
负责走访的刑警队长加快了语速继续道:“我这边还有一点要说一下,据一位邻居反映,大概三四个月前,有那么一阵子,刘玲开始早出晚归。”
“早出晚归”
“那邻居也有糖尿病,要靠运动锻炼控制血糖,所以早晚都会在小区里遛弯,他看到刘玲早出晚归,搭话询问了几句,刘玲当时含糊其辞,他还嘱咐刘玲别上当。”
“上当”
“就是那种专骗老年人的会议销售,卖保健品的,你知道吧”
“嗯。”
“那邻居也是个热心的,以为刘玲被骗进这样的会议销售里去了,嘱咐她那都是假的。不过刘玲态度冷淡,那邻居觉得热恋贴了个冷屁股,也就不再操心了。”
“还有吗”闫思弦转向貂芳道:“你不是复检了尸体吗有没有发现”
貂芳摇头:“尸体的情况,可以用一目了然来概括,就是一氧化碳中毒而已,再没有其它发现了。且从死者当时的穿着来看,她应该就是在睡梦中中毒死亡的。”
闫思弦看向吴端。
布置任务的事他可一点都不擅长。
始终没说话的吴端用眼神示意闫思弦稍安勿躁。
“这几天零下十几度,大家都辛苦了,”吴端先是肯定了警员们的苦劳,又开始表扬功劳,“这么恶劣的条件下,还能有这么多收获,可见大家找准了方向,胆大心细。
这段时间,我的工作都由闫队代理,我知道这需要磨合。但大家的工作进展也说明了,只要有破案这个一致的目标,就没什么实质性的矛盾。
案子到了眼下,小孩这条线索总算浮出水面了。
亲子鉴定这事儿,我要再问问纪山枝,他当年出事前是不是留了一个孩子今天就提审他。
当然,还有疑似他前女友的姜梓雅,孩子什么的,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老陈你带个女警审她吧,你的审讯经验比较丰富。”
被叫做老陈的刑警组长应了一声。
“另外,大家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可以放在对姜梓雅亲友的调查上。一个孩子,大活人,如果存在,是瞒不住的。
有指纹,只要那个小孩进入咱们的视线,就跑不了。”
刚刚发言的刑警组长答道:“那我把人全部铺到姜梓雅这边了。”
“好。”
“可是”那刑警组长欲言又止。
吴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便继续道:“万一真是个小孩,未成年人犯法”
吴端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只负责查案,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至于该不该判,怎么判,那是法院的事儿。”
“明白了。”
散会,闫思弦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要不是照顾吴端的速度,他都想用跑的了。
他一边快走,一边对吴端道:“元旦可能真能放假了。”
吴端却不紧不慢道:“我该感谢你的。”
“那我可得好好听听,你要谢什么”
“你能收敛脾气,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磨合,了不起。”
“呦我能理解为,这是吴队最高规格的夸赞吗”
“最好别,我怕你骄傲。”
两人相视一笑,吴端继续道:“你要去见姜梓雅的父母”
“不,有些事,做子女的会瞒着父母,比如未婚生子。”
吴端咂舌,“你这么说,让我忍不住怀疑”
“不用怀疑,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闫思弦立即堵住了吴端的话头。
吴端吃了个亏,也不纠结,继续道:“那你着急忙慌的,是要去见谁”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