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冯轻月,闫思弦和吴端丝毫没有在她脸上找到新婚女人的幸福愉悦,反而满脸焦灼。
因为是以警察的身份直接上门,冯轻月见到他们时,还十分诧异。
她的母亲则更加诧异。
一见到闫思弦,冯轻月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电话里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叫报警了我不是私下里”
闫思弦打断冯轻月道:“是你老公报的警。”
“他”
冯轻月皱着眉,满脸不悦,那表情似乎在说他怎么敢随便干涉她的事。
冯轻月暗暗还冲无人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之后便收起了不屑又气愤的情绪。
这倒不是闫思弦出卖苏景。一来苏景并未嘱咐过报警的事不能让他媳妇知道,二来按照警方办案流程,盗窃案原本就该询问失主,想瞒也瞒不住。
倒是冯轻月的母亲还算淡定,问道:“那你们的调查有进展吗”
冯轻月的母亲名叫张谨,气质极好,精心保养的皮肤让她看起来宛如少女。她来冯轻月的新房看望女儿。张谨的老公,据说是工作原因出国去了。
闫思弦问起苏景的去向,冯轻月又流露出了不满。
“原本我们要去旅行的,结果他公司有事儿,连婚假都没有,创业公司真是”
张谨打断了女儿的话,问闫思弦道:“你就是月月提起过的朋友,小闫,对吧。”
闫思弦点头道了一声“阿姨好。”
有那么一瞬间,张谨看闫思弦的目光是有些复杂的,带着某种比较。
跟苏景的比较。
这比较的背后,或许还有诸如“如果我家月月没嫁给那个苏景,而是”的心思。
闫思弦不愿去细想,因为那会令他浑身不自在。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坦然平淡。
闫思弦决定以攻为守,掌握主动,他道:“在轻月拜托我之后,我就开始着手调查项链的去向,就在昨天,调查有了突破。”
“突破”张谨道:“你的意思是项链找着了”
吴端开口道:“确切地说,找到的不是项链,而是那颗法鲁克国王的红宝石。”
吴端递上闫思弦给他看过的拍卖图册。
苏景和张谨都看到了红宝石即将被拍卖的消息。
两人愣了十几秒没说话,显然是懵了。
闫思弦道:“我们已经开始交涉,希望通过拍卖行了解到买家信息,但这事儿操作起来需要些时间,因为拍卖是在香港举行的,而且拍卖行出于对行规的考虑,如果卖家坚持匿名,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跟警方周旋,不过还请放心”
张谨突然抬了一下手,吴端便打住了话头。
张谨道:“不用去问了。”
“不问了”
“这是个误会。”
“哦”
“总之,既然报案的是苏景,我们会跟他说明情况,让他去撤销报案。”
显然,这回答并不能让两名刑警满意,但张谨也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她只是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来,暗示着自己已经下了逐客令。
闫思弦当然没那么容易被她唬住,淡淡道:“撤销报案这中神操作究竟有没有可行性,等下再说,我先要跟您强调两点:
第一,像这么贵重的物品丢失,要走保险程序得话,保险公司一定会报警,而且只有警方调查清楚失窃过程,排除保险诈骗的可能至少警方所掌握的线索并不指向被盗物品持有者,这时候保险公司才会进入理赔程序。
第二,报了警又撤销,会被记录在案,今后您要是再走保险理赔程序,这就会成为一个不大不小的疑点。
毕竟保额巨大,再小的疑点也要弄清楚,如果您不能就这次报警记录做出合理解释,保险公司是不会给您理赔的。”
与聪明人对话的好处是,凡事可以留三分余地,警告的意思也可以委婉表达。所以闫思弦并没有直说对方有保险诈骗的嫌疑。
张谨听了闫思弦的话,皱眉思索着。冯轻月却沉不住气了,她冷脸对闫思弦道:“随便给我们家头上扣保险诈骗的帽子,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闫思弦耸耸肩,“我无所谓,你觉得我是哪种人,那我就是。”
吴端却不干了,他对冯轻月道:“是你找到小闫的,小闫好心答应以私人名义帮你,你不感谢就算了,凭什么倒打一耙拿他出气
你老公报了警,关小闫什么事儿”
跟谁耍公主病呢你能比闫思弦更小公举别扯了。
这后半句,吴端没说出口,太不严肃了。
“现在宝石找回来了,你们莫名其妙就要撤回报警”吴端指着拍卖图册上的红宝石道:“卖家不会就是你们吧怎么没事耍人玩儿呢”
许是因为跟闫思弦太熟了,冯轻月在闫思弦面前,总有点口无遮拦的意思。
对吴端倒是有种至少要保持表面上一团和气的意识。在冯轻月的印象中,吴端始终不太说话,或者挺好说话。这样的人严肃起来,倒是有些震慑力。
冯轻月自知无理,态度又软了下来,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
但她也并不解释项链丢失的过程,而是只对闫思弦道:“我是诚心请你帮忙的,可是后面又有了变故,这变故实在没法跟你说,因为真的是我的家事。”
见闫思弦不说话,冯轻月便又试探地问道:“我以为咱俩的家庭情况比较像,你能理解我。”
“别,你可别抬举我。”闫思弦摆手道:“是,我家是出了赞助疯子科学家的丑闻,可舆论这东西,翻片儿快着呢,你信不信,明儿但凡有个明星出轨,就没人惦记我家那点事儿了。
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毕竟各项业务并没有受什么实质性影响。我们的储备资金很充裕。
而你家”闫思弦看向张谨,“你家那个珠宝品牌,要是搞不来钱,半年内就得倒闭吧
我这么说应该还夸张了,你们的商场专柜撤了多少家有一半了吧还是一大半”
“你查我”张谨愤怒地伸手,似乎是想去拍桌子,但她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闫思弦不回答她,继续道:“这样算下来,咱们的情况看起来都挺糟糕,但结局完全不同。
你说让我理解你,恕我实在是理解无能。”
张谨被气得脸色铁青,闫思弦继续道:“别生气啊,是您想多了,您公司那点事儿还用特意查吗在投资圈里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毕竟,您当初接触了多少风投,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啊”
张谨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道:“是,我的公司资金出了问题,但也请你说话负责,不用明里暗里地讲什么保险诈骗。”
“好啊,那咱们就说说案件撤销。您要知道,被盗的不是一块普通的红宝石,它还是古董,历史价值巨大,建国以来墨城出过的金额最大的盗窃案就是您这个,您知道市局有多重视这案子吗
您倒好啊,一句撤回报案,说得好轻松,以为打字聊天呢还带撤回的就算是打字聊天,早就超过两分钟了,明白吗
警方的立场很明确,除非看到红宝石就在你们手上,警方才能接受误会这个说法,我也可以走一走关系,让局里不追究报假警的责任,可您现在空口白牙跟我说误会
不好意思,要是所有事情都可以一句误会带过,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沉默。
四人僵持着。
终于,还是张谨发话了。
她盯着拍卖图册上的红宝石图片,喃喃道:“不应该,不应该被卖啊这块宝石已经通过鉴定了吗确定是真品吗”
闫思弦道:“能出现在拍卖画册上,肯定是已经通过拍卖行的鉴定了,至于是不是真品,我这个外行可说不准。拍卖行也不是没卖过赝品。”
又是沉默。
“行。”张谨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冯轻月抓住了张谨的手,怯怯地喊了一声“妈”。
张谨捏住女儿的手,示意女儿不要紧张。
她继续道:“我可以告诉你,那条项链在一个我认识的人手上,把项链交出去,自然有我的理由。
至于那个人有没有转手去卖,我需要确认一下。给我点时间,我会给你答复。”
“怎么样的答复呢”闫思弦问道。
“我可以保证,如果项链还在那个人手上,我会想办法让你看到项链,我们也会通知拍卖会,对两颗宝石进行鉴定,排除赝品。这个不劳你们费心。
你们只要答应,见到真的宝石就帮我们撤回报案,不为难我们。”
张谨说话时,闫思弦始终看着冯轻月。
听说母亲竟然知道项链的下落,冯轻月十分诧异。她瞪圆了眼睛,又猛然长开了嘴,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强忍着才没有叫出声来。
闫思弦挑起嘴角,玩味地一笑,“看来您是不愿意透露这位朋友的姓名了”
张谨摇头,非常坚决地拒绝道:“这是我们的家事。”
似乎是怕闫思弦继续追问,她又道:“我肯定不会告诉你。”
“行。那我就等您消息,咱们三天为限。”闫思弦道。
张谨想了一下道:“我尽量,如果三天内我这边商量不出结果,我会提前跟你打招呼,另约时间。”
“好。”
离开张谨家后,闫思弦感慨道:“这一家子怕是要乱套了。”
吴端:“我怎么听着你有点幸灾乐祸。”
“绝对没有。案件即将告破的愉悦倒是有那么一点。”
即将告破吗
吴端想再问两句的时候,闫思弦却给冯笑香拨通了电话,他让冯笑香帮忙监听张谨一家的通讯,包括张谨夫妻俩,以及他们的女儿、女婿,总共四人。
结束了跟冯笑香的通话,闫思弦又打给了赵局,软磨硬泡地从一支队要出来8个人,两两一组,又将张谨一家四口监视了起来。
“主要看他们都跟谁见过面,但凡跟他们见过面的人,至少要拍下照片,传给笑笑,目的是查清这些人的身份。
另外,特别留意一下跟他们见过面的人里,谁给他们交接过物品。”闫思弦如此对带队组长赖相衡交代道。
待他安排完了工作,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转过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置上的吴端。
他能感觉到,吴端刚刚有话要说。
可吴端却不问了。
闫思弦便总之侧过头看他。
“我脸上有饭粒”
“没。”
“那你不好好开车,看什么”
“没什么。”
“你知不知道,在东三省,打架通常是从你愁啥开始的。”
“打架盲目自信要不得啊吴队,狗命重要啊。”
吴端养伤养得整个人都佛系了,对闫思弦的嘲讽根本无感。
“你进步还挺大。”吴端道。“就是以前只是个聪明的刑警,现在有副支队长的样子了,开始统筹全局了。”
闫思弦认真想了想,“我还是觉得你夸我帅,我会更高兴。”
吴端:“滚。”
闫思弦:“真的,要不夸有钱也行,最近这方面真的很受打击,你看刚才,连冯轻月家那快破产的公司,都想在我身上找同病相邻的安慰了。”
吴端噗嗤一声乐了,“你活该,谁让你要欠她的风流债。”
“握草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欠谁啊,爸爸挂牌下海一晚上少说也得几万”
吴端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闭眼。
距离跟张谨约好的三日之期还有一天,闫思弦已经兴奋起来了,因为在前两天中,张谨一家四口没有任何反常举动。
他们的通讯记录全是关于工作的,也没有见过任何除了工作关系以外的人。
不,倒是有一个。冯星辉。
冯星辉去了一趟冯轻月家,恰好被钉梢冯轻月的刑警拍到。照片给闫思弦和冯笑香各传了一份。
看到照片的瞬间,闫思弦“哈”了一声。
吴端也凑过来看,半天也没发现端倪,只好又求助地看着闫思弦。
“她的包儿。”闫思弦打了个指响,“我原本只当那是个八卦,哈,真没想到,苏景的前女友是谁,好像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