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亨就这样,正式接过了农工阶层旗帜的重任
反正他就是杨庆的代理人。
杨庆只是作为护国公,必须保持中立身份,不能亲自下场而已,但想要扶持农工,他又必须要整合一个政党,这样本身威望足够,而且能够让他放心的李来亨就成了最好选择。同样王夫之的地主资本家党,其实也就是朝廷那些大佬们的代理人,大明的政治斗争,归根结底还是朝廷內部的斗争。他和陈子龙,顾绛这些人都是好朋友,后者作为内阁成员,也不能亲自下场,他们就委托王夫之这个代理人。
说到底新兴资本家们,这时候也已经和杨庆矛盾重重了。
广州事件就是分水岭。
如果当初杨庆强硬镇压广州的那些工人,那么他和新兴资本家们依旧是好朋友,可他对广州事件的处理很让新兴资本家们失望。这些人也知道护国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双方接下来的斗争同样不可避免,但他们相比地主更理智,更不愿意和杨庆公然做对
实际上他们还得依赖杨庆。
在这一点上他们和地主有着本质的区别,地主和杨庆是单纯敌对,但新兴资本家们和杨庆之间关系要复杂得多,他们必须维持斗而不破,甚至还得合作。
所以找代理人斗争是最明智的。
这样最好了。
这样就避免内阁的斗争了。
说到底这些人真不想在内阁和杨庆公然恶斗。
一些容易激化矛盾的斗争交给四民大会,让四民大会的两党来进行代理人斗争,四民大会斗争出什么结果就接受什么结果,并以此作为以后政治斗争的游戏规则,这样也就避免了国家陷入混乱。在经历了之前二十多年的乱世,死了无数人,包括无数士绅官员后,这些政治精英们,这时候也知道和平的宝贵。同样也知道不给底层留活路的后果,他们其实也都害怕,毕竟目前内阁这些,都可以说是真正经历千锤百炼的精英
全都是。
陈子龙,顾炎武,堵胤锡,何腾蛟等等哪一个都是足够清醒的。
既然杨庆制定了这个能够最大限度避免矛盾激化的游戏规则,那大家都干脆都遵守吧,又不是说真得无法接受说到底新兴资本家们也都很清楚,他们不得不付出的那些,根本影响不了他们的富可敌国,这时候他们已经在以种种理由给出口的商品加价了。
反正他们无论加价也罢,不加价也罢,那些欧洲人都得买
这些家伙又没别的选择。
事实上这时候正在有越来越多国家加入东方的贸易,荷兰,英国,西班牙,葡萄牙,法国,丹麦,再加上陆地的俄国,光算欧洲的就七个主要国家在和中国贸易。而且根据锦衣卫得到的情报,瑞典人也正在筹划加入东方贸易,第一艘驶往东方的商船很可能已经。
这还不算南洋的属国。
还有同中亚,西亚乃至于印度的陆上贸易。
后者的陆上贸易依然存在。
而且包括了缅北,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野人山和西藏两条路线,张献忠那边的驮队,同样满载各种货物沿着茶马古道辗转于青藏高原,然后经过拉萨南下到印度和喜马拉雅山区的属国,虽然运输量不大,但仍旧是一个有利可图的线路。
但无论向哪里的贸易,都依旧是大明的卖方市场。
别人又没有那些货物。
尤其是越来越受欢迎的茶叶。
直到现在,哪怕就连最近的倭国都依然不会炒制绿茶,他们会的只有蒸青,倭国人学会炒青同样也是在咱大清时候,同样也是由一个光头以研究佛法名义跑来偷走的。
更别说欧洲这样的了。
欧洲人多次努力,也没能获得茶种并带出大明,在这一点上那些控制茶园的地主们还是很清醒,毕竟他们再傻,也不至于和麻哥一样,把这些赚钱的东西,毫无保留地让欧洲人去学习。
垄断的好处大家都懂。
既然这样,当然大明的商人们就有涨价的资格,垄断供货商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也未免太蠢了,付出的成本多了,无非就是转嫁给购买者,反正资本家是不会赔钱的。棉布倒是都会造,可蒸汽机的推广,实际上正在大幅拉低大明棉布价格,另外因为长期依赖大明的布匹,很多地方其实已经逐渐失去自己织布的能力
这并不夸张。
吕宋岛上的土著就已经没多少会织布了。
毕竟纺织技术也需要传承,吕宋岛的西班牙人和华侨,大量进口大明布匹销售给土人,这样的贸易在杨庆出现前已经持续数十年,这些年里土人习惯了购买棉布。延续到现在那些懂纺织的老人死去后,年轻一代不可能还会织布,他们会种棉花然后把棉花卖给商人,但他们却不会把这些棉花纺线织布。
而且他们也不想会。
作为世界上棉花单产最高的地方,无论是土人还是那些商人,都喜欢卖棉花然后买布。
毕竟买办们都是一个德性。
这就是技术的断代。
而这种断代想恢复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尤其是对于这种本来手工业就很脆弱的地方,一个老工匠的手艺失传,又可能就是整个体系的倒退。
总之杨庆那些些对农工阶层的善待措施,对资本家的确有影响,但也仅仅是影响而已,不会对他们构成实质的损失。
倒霉的只是地主而已。
刚刚被割了一遍韭菜的地主算是大明这场变革中,应该说唯一的受害者了。
他们的反抗也最激烈。
四民大会堂。
“姜斋兄,你是支持我的吧”
杨庆一脸纯洁地对王夫之说道。
“护国公,请恕在下对公田法不能苟同了”
王夫之说道。
“呃,那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可是你为何不支持我呢,你应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像你这样的智者,难道不明白我大明之前乱世之源就是土地兼并公田法难道不是解决土地兼并的最简单,最有效手段只要公田法推行,大明可以说永远摆脱土地兼并的阴影,你为何就不支持我呢。”
杨庆忧伤地说道。
“护国公,如果朝廷想赎买土地也应该以自愿为原则,有人愿意将田产卖给朝廷,我们无话可说,但如果强制性要求别人卖就不行了。”
王夫之身旁一个士子代表说道。
王夫之点了点头。
然后他俩带着一帮士子代表,傲然地从杨庆面前走过,到他们各自的席位上就坐,而杨庆则继续面带笑容地站在那里,就跟个倚门卖笑的一样欢迎那些代表们。不过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他的职责就是为四民代表们服务,虽然他并不经常过来,但只要过来了就还是尽职的。而眼前一批批进入的四民代表有的跟他热情行礼,但也有的明显在回避他,很显然士绅们的努力获得了不少成果,毕竟他对曹溶的处理造成了很多误解。
很快两百九十九名四民代表全部就席。
杨庆返回发言席。
紧接着那些旁观的百姓涌入。
护国公开始正式对他的公田法进行解释,当然,这只是个程序,这段时间这东西早被扒得很透彻,包括杨庆那些支付手段的真实目的,尤其是那些五十年期的土地券
五十年啊
光货币贬值就能把这些土地券价值拉低三分之二了。
金属货币也是要贬值的。
十六世纪的一百年里,西班牙物价上涨了四倍啊大明目前吸纳白银的速度,丝毫不比美洲白银当年涌入西班牙的速度慢,后者只是在吸纳美洲白银,而且同样在大量花出。但大明吸纳整个世界的白银,还是几乎只进不出的吸纳,这几年除了粮食因为护国公的强硬干涉,勉强维持着正常外,其他所有东西都在涨价。明明各种物资供应充足,可就是价格始终都在涨,那些聪明人已经在报纸上评论白银涌入和护国公大量发行纸币造成是事实上货币过剩了。
只不过货币贬值的速度,相对于老百姓收入增加速度来说还差点,还不至于让老百姓真实感受到货币贬值而已。
但五十年后呢
五十年后的龙元实际购买力能不能剩下三分之一
这真不好说。
而五十年后支付的土地券可没加上百分之二百的利息,这也是地主们咬牙切齿的重要原因,说到底他们也不是傻子,哪怕过去他们很单纯,在被杨庆割了一次韭菜后,基本上也知道他们对手的阴险了。
还有北方垦荒田。
这个很明显就是玩朱元璋那套。
只不过杨庆更狡猾,不像朱元璋那样把江浙世家豪门拿绳子拴着,拿刀枪押着往北方移民,他是用这种所谓补偿的方式,连哄带骗另外再加上逼迫,让南方世家豪门去北方开垦那些荒地。但朱元璋手段粗暴归手段粗暴,至少开垦出来还是自己的,杨庆手段温柔归温柔,开垦出来却不是自己的,只是免费使用三十年,三十年后依旧要交租的。那些地主辛辛苦苦投入大量资金开垦出来,结果三十年后他摘果子,做人无耻到这种地步也算登峰造极了。
总之
“诸位代表,请支持者举手,用你们的赞成票,将大明带入一个辉煌的盛世”
杨庆说道。
“赞成”
第一个举手的立刻出现。
“徐代表,感谢你的支持”
杨庆看着徐四说道。
剩下那些代表面面相觑,陆陆续续有人举手,农工商都有,至于那些士子代表则无一举手,反而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诸位代表,我再次请支持者举起你们的手。”
杨庆说道。
然后又有些人犹犹豫豫地举手。
旁观的人群中,那些老乡贤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其中有几个还在很是激愤的高喊着,不过卫兵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因为这都是些八十九十的老棺材瓤子。后者别说在四民大会堂制造噪音,就是打伤人也一样是免罪的,耆老乡贤已经学会利用这点,最近负责收买四民代表的,统统都换成了这类家伙。
“难道没有更多人支持了吗”
杨庆说道。
然而这次就才一个给面子的。
“好吧,开始计票”
他说道。
很快计票开始,总共两百九十九名代表的票数很好统计,反正公开的举手,走一趟数数然后汇总起来就可以,最终结果很快揭晓,支持公田法的总共一百四十五人。
大明没有弃权票。
剩下的全是不支持的。
一百五十四票反对,一百四十四票支持,大明新的土地法没有通过。
然后所有人都看着杨庆。
话说这可是第一次,四民大会第一次对护国公说不,护国公提出的议案第一次被否决,作为护国公一手捧起来的,可以说完全在他支持下才走到今天的四民大会,第一次对他说不了。那么他会如何反应,相对于这个投票结果,其实这一点才是人们最关心的,就连同时列席的那些内阁官员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杨庆环顾四周。
所有人屏息凝气等待着。
他骤然一拍桌子上的惊堂木
“好吧,我宣布,新的土地法没有通过”
他说道。
被吓了一跳的人们长出一口气。
“不过,我会在下一届四民大会上再次提出议案的,我想下一届的四民代表们,肯定会支持我的,好在用不了多久了。”
杨庆紧接着说道。
“护国公,这样不妥吧”
一名士子代表小心翼翼地说。
“四民大会有规定一份议案被否决后不得再提吗”
杨庆问道。
“没,没有”
那代表说道。
“那就是了,你们否决新土地法不代表下一届也会否决,下一届还否决那就再下一届,总之我会一次次努力完成这项使命的。我现在才不过三十岁,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我想几十年的时间,足够我等到公田法在四民大会通过的一天了。”
杨庆说道。
说完他很干脆地离开,留下了一帮大眼瞪小眼的四民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