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雁默默想着,心中虽是满意,可脸上神色却不怎么好看,一把拍开周成不知何时又搭在自己腰肢上的爪子,便恼火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周成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正想质问对方为何要在茶水中动手脚,一道柔柔声音就突然传来。
“落雁姐姐……”翟阿娇躲在屏风后,露出半张俏脸清秀小脸。
沈落雁先是一愣,继而柳眉高扬,“阿娇,你怎会在此处?”
“我……我来瞧瞧兄长,谁想前脚刚来,后脚你和阿爹就进门了。”
翟阿娇垂着眼帘走出,一双小手交缠在衣角,显得极是紧张。
这般拙劣的谎言,自然是很难让人信服,沈落雁眯了眯眼,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周成,无独有偶,周成也在看她,只不过嘴角挂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然而,两人之间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就在这时,翟阿娇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变幻道:“不好,每日晨间,我都要去和阿爹请安。若他今日等不来我,必会前去住处寻找……时间来不及了,落雁姐姐,我先去你房间避避可好?”
“嗯!”
沈落雁瞥眼周成,没再说话,拽着翟阿娇便踏出门外。
“呵,装得倒是挺像回事,还瞪我……”
周成撇撇嘴,如果换成别人给自己下药,他早就不由分说,直接将对方打到满脸桃花开了。但沈落雁,嗯,再怎么说这小妞也是自己目前唯一的合作伙伴,虽然不知为何干出这种事儿来,可为大局着想,却也只能将心中不满压下。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没吃亏。
周成打个喷嚏,揉着鼻子转回到屏风后。翟阿娇走后,卧榻间的幽幽清香也随之淡去了许多,撩开被褥,周成本想在睡上个回笼觉,但目光扫过床上绽开的“梅花”后,神色却是微微一动,瞬间睡意全无。
时间流逝,转眼即是正午。
天空依旧阴沉,但瓢泼的大雨,却已小了许多。
珙县!不算巍峨的城墙,犹自残留着大战过后的斑驳痕迹。此刻,上百身披战甲的瓦岗军卒,正嘶哑着嗓子,努力维持着城前秩序。
一场洪水,将珙县东北尽数淹没,受灾之人数不胜数。而在如今年代,天灾,便意味着死亡。有多少尸体漂浮在苍茫大地间,谁也不曾知晓,但有一点很肯定,那就是逃难而来的灾民,数量已经越来越多。
站在城头,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灾民,李密的神色已是阴沉的堪比头顶天空。
“截止目前,涌到城外的灾民已不下万人。这个数量,城内是绝对安置不下的,唯一办法,就是打开城门,令其通过珙县,转移至西南方向的乡镇……”
一个文人模样中年汉子皱眉说道,却是话音才刚落下,就引来一片争执议论。
“打开城门?万万不可!珙县不比荣阳,此等小城一旦涌入大量灾民,势必会产生混乱,退一步讲,就算某等分批安置,使其平稳通过珙县城池,但谁能保证这些人在西南后方不会生事?失去土地和家园的灾民,向来是霍乱衍生的根源,若有朝廷细作趁机挑事,恐怕一瞬之间,便会星火燎原,给某等带来极大麻烦。”
“呵,罗将军所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
秦琼摇头看向城下,“且不说这上万灾民,多为老弱妇孺,战力不足,单说珙县之西南,那里驻扎我瓦岗十余万虎贲之士,即便有朝廷细作想要翻云覆雨,最终结果却也只有死路一条。”
“十万虎贲镇压,便能万无一失?别忘了,西南乃是我军粮草囤积之地。若有爆发动乱,只需一把火引,就可造成滔天大祸。”
罗成冷哼一声,“以秦将军的智谋,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如今却执意坚持放难民过城,不知到底是何居心?”
“放肆……”
秦琼脸色一变,目光赫然变得锋锐。
先前洛阳大败,已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气,虽说回到瓦岗后,因为翟让力保而未受处罚,但身份地位相比之前,却也是一落千丈,如今被罗成落井下石的挑衅,自是勃然大怒,双拳一握,就欲上前动手,但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刀疤的汉子突然插了进来。
“都是自家兄弟,切莫因为些许小事伤了和气。”
“单兄,这如何能是小事。”
秦琼剑眉一扬,愤然道:“我瓦岗自举事以来,打得便是替天行道,济世为怀的旗号。如今,上万灾民聚于城外,若是我等不闻不问,又和鱼肉百姓的昏君有何区别。”
“呵,秦将军如此言语,莫非在指责魏公?”
又一人不怀好意的开口,阴测测声音,让秦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够了!”始终沉默的李密,终于冷声开口,一句话,便让城头纷杂的吵嚷通通消失,“王伯当,你觉得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王伯当皱了皱眉,自从上次临阵被阴后,他就变得低调许多,如今众人讨论,也只是依在后方城垛,默默蛰伏,却不想,这般低调,竟还是被李密记起,心中刹那流过千百念头,他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赈灾之事,刻不容缓,然开城与否,却还需细细斟酌。”
这句话,说得很是圆滑。
秦琼冷哼一声,明显有些不满,但李密却对这答复颇为满意,点了点头,便转而看向单雄信,“若不动行军粮草,周济下方灾民,可有难度?”
“这……恐怕艰难。”
单雄信沉吟道:“珙县粮草,多为东都四大仓所供,如今洪水冲毁道路,商队无法通行,城内百姓除了家中余粮外,就只有官府那平仓中,还有些许留存。可以说,短时间内维持城中百姓生活,当是没有问题,但若加上外间万余灾民,怕是很快就会无以为继。”
李密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从荣阳调粮,最快需要多久?”
“半月。”
单雄信深吸口气,“但这只是在正常情况下。如今连绵大雨不仅影响了水路,就连路路都变得泥泞不堪,若从荣阳调粮,时间必会延长。还有,荣阳粮仓,并不算多。我等出兵之时,已将各处府库搜刮殆尽,即便夏粮新收,抛去各处镇守开销后,恐怕也剩不下多少。”
“也就是说,某等现在唯一的底蕴,就是囤积在西南之地的行军粮草了?”
李密眼神闪烁道。
“魏公,某以为,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驱散城下灾民。”
罗成冷声道:“这场雨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停止,若是接济灾民,势必就要消耗行军粮草,而若行军粮草消耗一空,军心势必不稳,到那时,就算洛阳近在咫尺,某等也只能望而兴叹。与其顾此失彼,倒不如舍小取大。若是这场雨早些停下,某等挥军北上拿下洛阳,有四大仓支撑,别说是城下一万灾民,就是再来十万,也可轻松接济。若这雨不停,那也只能怪他们时运不济……”
“他们的话,娘娘可曾听到?”
李密重重吐出口浊气,最终将目光落在身侧靓丽身影上。
萧宛若蒙着面纱,一身淡雅锦袍掩住玲珑身段,没错,她也来了,只不过始终没有说话。如今被李密闻到,漂亮的眉头不由微微一扬。
可曾听到?这句话问的,简直就是屁话。
自己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到他们交谈议论的声音。
不过,在这个时候,萧宛若却不想多说什么,目光微转,便默不作声淡淡看向李密。
李密耸耸肩,倒也没指望萧宛若能在大庭广众下回答自己,手指拍了拍城墙,但自顾自的继续道:“事情就是这样,某心有余而力不足,实难照料城下灾民。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知娘娘可否修书一封,发往洛阳,令朝廷送来粮食周济珙县之灾?”
此言一出,不仅萧宛若心中大骂对方无耻,就连城头一众瓦岗将领,都不由瞪大眼睛。用朝廷的粮食,来周济叛军属地的民众,这种事儿,遍数古今,怕都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当然,震惊归震惊,可细细一想后,众人却又忍不住拍案叫绝。
李密的建议,看似寻常,但实则却又是一记阳谋。
若萧宛若答应,瓦岗一可以狮子开口,凭空得来大批粮草,二则是可以用朝廷的粮食,于珙县收买人心,可谓是花了别人的钱,自己落得了好名声。
若萧宛若不答应,那就更简单了。瓦岗只需要将消息往外一放,呵呵,先不说天下百姓如何作想,反正城下灾民,肯定不会痛快,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朝廷原本就糟糕的信义,必定会变得更加糟糕……
而瓦岗众人能想到的事情,堂堂大隋帝后自然也能想到,脸色微微一变,就忍不住恨声道:“无耻!”
“噢,这么说来,娘娘是不同意了?”
李密扬了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