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也很想心态平和着生活,但瘟疫的恐怖,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每天都有疑似感染的人被驱逐进冷宫,每天都有病发身亡的宫女太监被拖出来焚烧,太医署对此束手无策,第三天,设卡侍卫中也出现了染疾者。
紫薇城内顿时风声鹤唳,谈咳色变。
杨广雷霆大怒,连斩两名太医后,下令停止搬运尸体,又将岗哨再撤两百步,而后命人举火焚烧,至此,冷宫数殿外里许内彻底沦为焦土。熊熊燃烧的火堆白昼不灭。高温将空气炙烤的滚烫,走进其中,连呼吸都会变得困难。
这种方法,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隔绝的瘟疫传播,使得哨卡侍卫在无染疾者出现,但也让冷宫中人的情绪,变得越发绝望而崩溃。
凄惨哭声,终日缭绕,偶有人忍耐不住发疯冲出,却很快被锐利箭矢射杀。如此反复几次后,没有人敢再往外跑了。
好死不如赖活。
虽说留在这里,活下去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至少每日都有食物和清水被投石车掷进宫墙,在能勉强维持生存的情况下,谁又会蠢到出去送死?
天空阴沉,春雨如丝。
第五日!
周成终于被放出。
“侯爷,这里便是界限,不可在往前了。”
说话的将军和周成也算是老熟人,去年红拂女殿前刺驾后,就是他去抓捕李秀宁的,当初被周成喝退,他就没觉得丢人,如今见面,自然更不会有尴尬。
“您可是千金之躯,若是染上这恶疾,别说陛下不会放过某,就是大隋的万万百姓,也得在背后戳破某脊梁。”
“荣将军此言差矣。想这世间,除了陛下和娘娘生而高贵外,你我等人,不都是肉体凡胎嘛,哪里当得上千金之躯?”
周成拱手向北,那里是含元殿方向。
荣华闻言肃然起敬。
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官至四品,封荣耀侯爵,瞧瞧,不说别的,光是这无时无刻不忘阿谀奉承的精神,就能将自己甩出八条大街呐。
第二倾城翻了翻白眼,直接转头,懒得去看周成嘴脸。
周成也不介意,轻咳一声,拽过荣华,“荣兄,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他事相询。不知独孤阀的独孤凤,那夜可出宫?”
“独孤凤?”荣华脸色微变,继而小心道:“侯爷和她……”
“至交好友而已!嗯,有什么大可直说,你我兄弟,这般吞吞吐吐,未免就太过见外了啊。”周成轻笑着拍拍荣华,心中担忧却越发浓烈。
“唉,侯爷才出来,可能还不知道,那夜陛下的赦免口谕本已传至冷宫,却不想出了崔嫔咳血的事情,独孤小姐就被挡了回去。”
说到这里,荣华犹豫了下,方才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有兄弟进去收尸时曾见过独孤小姐,她的情况似乎不妙,像是染上了疫疾。”
周成眉头一皱,想起当初潜入冷宫时,独孤凤经常咳嗽的情形。本以为是风寒着凉,但现在看来,恐怕那时她就已经被感染了。
“独孤阀呢?独孤凤涉案时,他们避嫌也就算了,如今悬案已结,他们还任由其置于冷宫中等死?”
“怎么会!崔嫔归天的竖日清晨,独孤阀就将数名婢女,连同名医两人送进冷宫,可惜,这瘟疫太过邪乎,染病者从出咳到病逝,有的半日而亡,有的能撑十余日不死。那两个名医运气就不怎么好,前后不过一日光阴,人还没救治出个所以然,到是先把自己搭了进去。”
荣华摇头叹息,“听说独孤阀近日还在重金聘请名医,可惜,这冷宫已成险地,谁进去谁死,钱财在多又有何用?反正某是没在见到,独孤阀在将人送进来过……”
“陛下驾到!”
就在这时,一声宣和突然传来。
周成眉头微挑,下意识跟着荣华转身行礼,然后,就见杨广满脸无奈的走下龙撵。与此同时,一顶灰色软轿也掀开了布帘,一个发丝银白,身着华服的老妇人推开上前搀扶的侍女,面无表情的迈步而出。在她后方,跟着独孤忠和数名青年男女,他们装扮不俗,显然都是独孤阀的子弟。
“圣人,老妪那可怜的凤儿,便是困在此间宫中?”
老妇人声调平和,但语气中蕴含的淡淡威严。
“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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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叹了口气,“此等瘟疫,太过霸道,但凡染者几乎必死无疑。独孤凤在冷宫十余日,必已身染疾症,若任由老太君将人带回,别说独孤府邸,恐怕整个洛阳城,都要生灵涂炭,化为死地。”
“几乎必死,不代表绝对能死。更何况,凤儿从小习武又多食灵药,体质强于常人许多,就算停留十余日,也有可能依旧未被传染。所以,老妪还是希望,陛下可以看在先后的情分上,网开一面,为我独孤家多留一条血脉。”
老妇人口中的先后,便是杨广生母,大隋赫赫有名的独孤皇后,独孤伽罗!老妇人将其搬出,杨广脸上神情登时变得越发无奈,“这……老太君莫要为难朕,独孤凤的命是命,洛阳百姓的命,同样是命。除非能证明她,并未染此疫疾,否则,将其带出,便是涂炭生灵,将朕至于千夫所指之地。”
堂堂大隋帝君,将话说到如此地步,若是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就心惊胆战,躬身退去了,但老妇人却没有。
“也罢,圣人垂怜天下,我独孤阀又岂能因一己之私,而枉顾他人性命。证明是吧。那就由老妪亲自走上一遭。”
“祖母不可。”
独孤忠脸色狂变,顾不得杨广还在身侧,上前两步便急声道:“自古瘟疫均为杀伐天灾,非人可以力敌。祖母虽功力深厚,可避寒暑,但贸然进入,恐也是凶多吉少啊!”
“哼,老妪不去,谁人去?”
老妇人冷眼扫来:“你,你,你,还是你?”
数名青年男女脸色微变,目光下意识躲向他处。
开玩笑!如今冷宫瘟疫横行,正是疫情爆发最严重的地方,现在去那里,跟送死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