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大隋东都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漫天炫舞的冰晶犹如白色的精灵,带着优雅的清冷将大地染得皑皑苍茫。
洛阳,宇文府邸。
十辆载满岭南特产的大车停在院落中央。
“百年参二十株,鹿茸五十耳,岭南白虎王皮十张,各色宝石五箱……”
唱礼声不断响起,数十名宇文府仆来回奔走,忙得热火朝天。秦长卿站在屋檐下,笑得像尊弥勒佛,“宋兄,没想到这回来的竟然是你,呵呵,难怪早晨起床,便听见喜鹊叫唤,嗯……算下时间,你我兄弟可是有二十年没见过了。”
“若有可能,老夫此生都不想见你!”
华服老者冷哼一声,他原本并不姓宋,只因加入宋阀后立了大功,被宋缺赐姓,这才有机会平步青云,成了掌控着极大权柄的宋家管事。
只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进宋阀前,老者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一身硬功打遍陕北大地旱逢敌手,直到他遇见了秦长卿。
两人因何动手,宋乘风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眼前这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就已阴险狡诈到极点,明明功力不如自己,却生生用阴谋诡计,将自己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不得不含恨离乡,前往岭南。
虽说不是什么生死大仇,但对生性骄傲的宋乘风来说,却是奇耻大辱。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要找机会还以颜色,可没想到世事变幻,随着天下乱战四起,宋阀和宇文阀竟有了联姻的念头……
这种感觉就像别人打了你一巴掌,你苦心筹谋,眼看着就要报仇了,却发现对方是你亲爹。
“呵呵。”
秦长卿仿佛没有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冷淡,上前两步,便热情洋溢道,“宋兄说得哪里话,来来来,快快进屋,老朽以备好酒宴,就等着给你接风了!”
“不必!老夫没有和鼠辈虚与委蛇的习惯。既然拜礼已经送到,我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这便告辞。”
“唉,既然宋兄心意已决,那老朽也不好强留你了。”
秦长卿惋惜的叹了口气,“只是不知师道公子现在何处,又准备何时前来。说个准信,我也好安排下人提前打扫门庭,免得时间仓促,唐突到了贵客。”
“这……”宋乘风犹豫了下,继而眼神闪烁道:“北地天干物燥,公子途中偶感风寒,所以耽误了行程,抵达洛阳恐怕还需日功夫。”
“原来如此!”
秦长卿微微颔首,又关心两句,得知宋师道已痊愈无碍,才将宋乘风送出府邸,等到对方马车消失在街角后,他脸上笑意顿时收敛无踪。
“堂堂宋阀长公子,继阀主宋缺后最有可能成为宗师强者的人,会因为水土不服而感染风寒?看来宋阀此次前来,绝不只是联姻那么简单啊!”
“秦伯,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突然,一道清冷声音从后响起。
秦长卿眼角一跳,忍不住苦笑着转过身子,“大小姐,你就别为难老朽了,将军临走前特意交代,让你这些日子住在府上,要是被他知道你……”
“你不说,阿爹就不会知道。”
宇文明秀微倾纸伞,将积在伞上的雪花抖落在地。
她的脸色很难看,一方面是因宋阀到来被宇文化及禁足府邸,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周成。话说,在得知对方被册封为秘闻司主事大夫时,宇文明秀可谓心花怒放。要知道,这个官阶虽然不高,但权力却是极大,最主要的是,它能名正言顺插手重阳重案!若以此为名义,解救李承铉难度将大大降低。
所以,宇文明秀破天荒的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只等周成归来,便好好谈论下这件事情。却没想到,这货竟在皇宫留宿了。留宿也就留宿吧,皇恩浩荡下,也不是没有前例,但让宇文明秀万万没料到的是,周成出了紫薇城后,竟跑去胡姬楼风流快活了一整夜,然后,就直接人间蒸发。
嗯……不仅是他,就连他救回来的那个聂无双,也同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就让宇文明秀有着绝对理由相信,周成跑路了。
什么帮忙救人,什么三日之约,统统都是骗人。
一想到自己供他吃喝,供他住宿,甚至连那里都被他摸了,结果这混蛋居然敢拍拍屁股直接走人,宇文明秀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恨不得将周成碎尸万段,还可惜,没等她有所行动,就被秦长卿带回了宇文府。
如今一转眼,又是大半日过去,眼看着时间不断浪费,李承铉在牢中,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宇文明秀自是心中滴血,迫不及待想要出门。
能找到周成固然是好,若实在找不到,她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话虽如此,但宋阀以至洛阳,小姐你再去城外庄子,难免会授人口舌,到时候将军发怒,老朽可承受不起啊。”秦长卿搓了搓手,满脸为难道。
“行了,大不了我不去城外庄子,就在洛阳转转这总可以了吧。”
宇文明秀退而求其次道。
“这……也罢,小姐想去那就去吧,不过天寒地冻,城内恐有小贼出没,未免惊扰到小姐,出门的时候,还需带上些护卫随行。”
宇文明秀皱皱眉,虽明知秦长卿是在派人监视自己,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带着几个尾巴,悻悻然的出了府邸。
与此同时,冻得瑟瑟发抖的李秀宁,也终于走进城门,下榻在洛阳最大的客栈内。
喝过姜汤,长出口浊气,李秀宁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丢在浴桶中。温热清水包裹着身子,让她几乎有了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次还真是凶险,若非遇到他,我恐怕真要死在山中了。”
想到周成,李秀宁神色就忍不住变得古怪。有敬畏,有怀疑,但更多地却还是羞恼。大宗师啊,不应该是气度翩然,超凡脱俗的人物吗?为何在他身上,自己看到的只有猥琐,小气,外加口舌恶毒?
下意识的摸了摸肩甲伤口,李秀宁不由脸颊绯红的咬住嘴唇,“杀他,恐怕是没可能了,不过,本小姐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