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乌云压城。
在无数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刑部大门终于缓缓打开。随着衙差排匾唱喏,四十余辆早就停在外间的华贵马车也先后撩开蒙帘。
看着一个个勋贵鱼贯而入,很快将中堂坐的例无虚席,刑部侍郎赵吏的额间,登时冒出点点冷汗。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当事情临头时,他还是忍不住将自家顶头上司暗骂到狗血淋头。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运气不佳,居然撞破了尚书大人和左侍郎小妾苟且偷情的场面。想到这里,赵吏思维不由跑偏,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小娘子风骚妖娆的身段,“难怪老家伙一把年纪还能如此风流,换成是某遇到那小娘子恐怕也难以把持啊!”
啪!
一声惊木,将赵吏飞到天边的魂儿瞬间拉了回来。嘬嘬牙花,赵吏无精打采的起身,对着走上中堂的黑脸青年敷衍作揖。虽说钦差见官大一级,但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辈,赵吏打心眼里还是存着鄙夷。
“到底是年轻气盛啊!以为得到口供,又平去个反贼窝点,就能宣布结案……”
赵吏暗叹口气,闭上双眼。反正家中老小早已送回乡下,洛阳乱,那就让他乱吧。
“带人犯。”就在这时,尉迟恭的声音于大堂上传来。
赵吏微微坐直身姿,神态虽肃穆凝重,但心思却飞回到左侍郎家的小妾身上。那个小娘子,身上似乎有着非凡魔力,见过一次便让人念念难忘。可惜,自己很难挺过这关了,否则用上些手段,未尝不能一亲芳泽,圆了这天的念想。
耳边传来尉迟恭的呼喝,赵吏不用听,就知道他是在重复整个案件的过程。在刑部数年,对这些程序,赵吏早已烂熟于心。
只不过今天堂审似乎顺利的有些过分,被带上来的刺客,根本没有任何狡辩,就默默签字画押,以至于前后不过一刻钟,尉迟恭便做出了最终宣判。
“如此宣判,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尉迟恭深吸口气,别看他先前过场走得麻溜,但心中惴惴却丝毫不比旁人少出多少。
“钦差大人审判合理,某并无意见。只是,此事追本溯源,和那左右武卫府玩忽职守,也有着必然联系,不知此时,钦差大人当如何处置。”短暂沉默后,一道声音从下传来。
“来了!”
尉迟恭心中一紧,冷汗瞬间沁透内衫,停歇半晌后才勉强收敛情绪,按照周成先前交代,淡然道:“左右武卫府归于兵部管辖,按理来说本官并无权处置他们,但圣上命本官督办全程,若不有所作为,难免有负皇恩……所以思来想去,本官决定与周御史共同上疏,以玩忽职守为名,参左右武卫府大将军,拟其罚俸三年,降半级留用。随属将领,皆罚俸一年,降一级留用,若再有疏忽,则数罪并罚严惩不贷,不知公等以为如何?”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后,整个大堂突然变得鸦雀无声。钦差和御史有权上书不假,但连处罚都拟定出来就难免有些扯淡了。所以如此处置,必是出自江都那位天子的授意。
赵吏吞口唾沫,下意识将目光看向四周勋贵。这种狂暴雷雨来临前夕的静默,就算是他,也忍不住被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
吧嗒!一滴冷汗顺着书官脸颊落在宣纸间。时间分秒流逝,就在尉迟恭心提到嗓子眼,几乎以为计划就要失败时,安国郡公唐洛燕突然起身,“钦差大人断案公正,处置合理,某自是没有意见。”
有人带头,其余勋贵自然也不会沉默下去。当即陆续发言,字里行间虽略显生硬,但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那就是他们对审判结果很满意,对处置结果更加满意。
赵吏懵逼了。
他在官场沉浮多年,很清楚世家皇权的冲突是何等不可调和。就拿这次重阳夜宴来说,四十余名勋贵子弟被杀,顶破天也就是个刑事案件,之所以闹到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还不是因两个卫府的兵权。毕竟是大隋阀第一谋士秦公,老头在接到消息后脚下就是个趔趄,差点将门牙磕飞在女墙上。
“没道理啊,世家门阀贪婪成性,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妥协。难道……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不对!他们的目的在于逼宫夺权,而不是反叛作乱,所以需要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而今刑部结案,正是其发难的最佳良机,他们到底为何放弃,真是怪了个哉。”
“哈哈,不管如何说这都是件好事。”
宇文化及大笑出声,只觉心头多日来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世家退让,我宇文阀至少不用再被推到风口浪尖,秦公……不必在纠结了,还是速速准备与宋阀联姻事宜,岭南基业,才是某立足天下的最大助力。”
“老朽现在就去,将明秀小姐迎回府内。”
秦长卿点点头,正欲退下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着花白胡须皱眉道:“那个周成,如何处理?他前些日子才被封职监察御史,若对小姐纠缠不清……”
“哼!一个撞大运的小子,若不是本将军懒得理会,他岂能活到现在。”宇文化及轻吸口气,随意挥挥手道:“今夜找个机会,将他处理掉吧!免得徒增麻烦,坏了某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