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对周平、完颜陈和尚等四人的怒斥,非但没有像李师儿所想的那般,让周平等四人气馁,反而是出乎了李师儿的预料,激起了四人的请战之心。
特别是后来叶青以他为何率军在收复北地,能够势如破竹、攻城略地来分析时,虽然让完颜陈和尚等人脸面上显得有些不自然。但不可否认的是,叶青所言的就是事实,就是金国当初为何会在叶青的大军前溃败的原因。
不论是没有参与到其中的完颜陈和尚三人,还是参与到其中的乞石烈诸神奴,亦或是其他跟叶青麾下大军有过交手的金国将领,也不得不承认,在叶青开始收复失地时,拥兵自重确实是金国当时最大的问题,以及最为致命的弱点。
也正是因为各个将领拥兵自重,从而使得完颜璟在当时不得不御驾亲征,以此办法来迫使其他将领与他一同抵御蒙古人的入侵。
但即便是当时有完颜璟、李师儿这对金国的皇帝、皇后坐镇,金国各路大军的统率,依然在战场上是出工不出力,虽然在中军帐内一个个表现的是慷慨激昂、杀气腾腾,可当要点兵点将上战场时,每一个将领又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算计着如何能够在战场上保全自己的实力。
正是因为金国大军的诸多矛盾,才使得叶青能够在短时间内就攻下了燕京以及燕云十六州,而之所以在后来没有办法像之前那般对金国继续发动快速的战争,除了因为有蒙古人的牵制之外,还有渝关以外完全是属于金国老巢的关系,使得叶青十分清楚的意识到,若是想要强攻的话,不单会引来蒙古人的觊觎,恐怕也会因为巨大的压力,使得金国上下团结起来,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准备。
叶青之前并不是很了解金国内部的矛盾,但自从他千里奔袭从蒙古人手里救下了完颜璟、李师儿二人,以及在中京府短暂的停留后,使得他有了机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把金国内部的问题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后来完颜璟的死,更是让叶青彻底看清楚了金国内部的矛盾,何况当时他也曾提醒过完颜璟,要注意宗室邢王完颜珣,决不能让其得势,必须把此人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看的死死的。
完颜璟并没有把叶青的警告当做回事儿,哪怕那次他御驾亲征时败给蒙古人,已经让他意识到了内部的问题与矛盾,可完颜璟在少了卫绍王完颜永济这个最大的支持者后,想要在朝堂之上再有所作为已经是有心无力。
而人到了这个时候,在无法用强硬的手段来震慑自己治下的群臣时,往往都会选择用另外一种温和的手段,企图用时间来解决问题,自然,也是希望通过温和的手段,来拉拢群臣与他这个君王的关系,从而再想方设法的改善朝堂之上的弊端。
这种相当于自欺欺人的手段,显然并不会产生他想要的效果,群臣以及宗室,在看到君王忍让退步时,自然是不会心怀感激,反而是更加的变本加厉,从而使得完颜璟在朝堂上的威望大降,而这也就给完颜珣造成了可趁之机。
完颜珣暗地里的谋划与拉拢,使得他得到了一批忠心耿耿,愿意拥护他为帝的臣子,完颜璟的温和与怀柔,使得他失去了一部分对他给予厚望的群臣的期望,加上叶青又是雪上加霜的挤压着金国生存的空间,北地每一座城池的失守,都让完颜璟身上的压力重了几分,威望下降了许多。
金国的矛盾并非是单一谁的问题,也绝不是单一的各路大军将领的问题,更不是朝堂之上那些文臣的问题,而是一个系统的问题,是一个全局的问题。
这一点儿从完颜珣谋反篡位后就可以窥见一二,从完颜珣上位以来,虽然他已经看到了完颜璟治下的种种弊端,而他在登基之后,也曾想坚决的来改善这些问题与矛盾。
但正所谓那句俗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有身处到了那个位置,才会知道想要稳坐那把椅子有多艰难,也才会知道,自己的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鸿沟般难以跨越。
完颜珣自从登上帝位之后,几乎每日都是度日如年,最初在没有得到印玺前,他这个金国的皇帝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而当叶青所谓雪中送炭的给他送来了印玺后,完颜珣在欣喜之余,又不得不担心前皇后李师儿的存在,会不会有朝一日把他再次从帝位上赶下去。
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与担忧,除了李师儿身后有叶青的庇护,让完颜珣无法放下心来外,便是叶青在给自己雪中送炭的同时,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果不其然,一枚印玺让叶青换来了在辽阳率两万兵马的驻守,加上高丽崔忠献对他完颜珣的雪上加霜,以及蒙古人的摇旗呐喊、虎视眈眈,从而使得完颜珣几乎是方寸大乱,竟是无法从错综复杂的局势中理出头绪来。
叶青是狼,一头狡诈、阴险、卑鄙、无耻的狼,他自始至终都知道在想要什么,在金国能够得到什么,在以使臣的身份出使金国时,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叶青的真正目的,而叶青也擅长用他的权谋手段来释放各种烟雾弹,从而是其他人产生错觉,并隐藏自己的主要目的,使得其他人根本无法揣摩透,叶青来到金国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诚然,完颜珣可以认为叶青要的是整个金国纳入宋廷版图,可即便是他先得出这个结果,但并没有完全合理的解释,来佐证他这一个最终结果猜测,从而也就使得完颜珣几乎是被叶青牵着鼻子走。
如今虽然恍然大悟,不知不觉间就这么不明不白丢了辽阳等城池,使得彻底清醒过来的完颜珣,想要扭转局势时,则已经是大势已去。
给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种权谋世人皆知,但能够在实际中运用的向叶青这般炉火纯青的,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人。
何况,叶青这种给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更是如同杀人诛心,尤其是让李师儿、完颜陈和尚等人,生不起一丝的反抗之心,只能是忠心耿耿也好,还是迫于眼前的形势也罢,但都不得不在叶青面前选择臣服。
刚刚这一番推心置腹的对于金国各种问题的针砭时弊,不单是让李师儿感到绝望与心寒,同样也让乞石烈白山、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彻底明白,金国形势如今是大势已去,不可挽回。
而这就是叶青想要的效果,从而使得在耽罗这座孤城,让自己的一万大军,彻彻底底的变成三万大军,从而也使得或许内心还有其他杂念的乞石烈白山等人,不得不认命的只能在他麾下效力。
而至于李师儿,自昨夜之后,叶青与她之间的关系显然是更为的错综复杂。如今的两人,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哪怕昨夜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与真实,哪怕昨夜里的所有一切,今日还一直在他们二人的脑海里不时出现,可两人却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昨夜曾经发生的一切。
“末将愿率军出城阻击完颜福兴。”完颜陈和尚跟乞石烈白山、完颜斜烈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起身坚定的说道。
叶青不为所动,目光先是看向李师儿,而李师儿也像是跟叶青心有灵犀一般,默默站起身与门口的宫女、太监缓缓离去,向着刚刚给自己安置好的房间走去。
李师儿一离开,前厅内再次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中,不过很快,乞石烈白山、完颜斜烈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打破了前厅的沉默。
看着一脸坚定、战意高涨的三人,叶青的目光也再次望向周平,周平第一时间起身,也向叶青请战道:“末将愿率五千破阵营与三位将军共破敌军,周平也愿意听从三位将军调遣。三位将军说打东,周平绝不会望西一眼。三位将军让周平死守、死战,哪怕是战死沙场,周平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末将三人,同样心甘情愿听命周将军的调遣。”乞石烈白山率先上前一步,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同时跟在身后向前一步,同样是语气坚定的说道。
“既然完颜福兴已经在城外站稳脚跟,那么……。”叶青深邃的双眼变得锋利如刀,看着眼前的四人道:“就不妨直接切断完颜福兴的后援便是,两万五千人伏击六万人,即便是不能全歼,但伤其筋骨,让完颜福兴彻底没有了倚仗还能够做到吧?”
周平、完颜陈和尚四人神色之间写满了震惊,显然,他们没有想到,叶青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
在他们看来,出城迎战城外的完颜福兴两万大军,已经是属于铤而走险了,这要是……用城内现有的所有兵力来迂回到完颜福兴身后,去伏击那六万大军的话,即便是他们能够助叶青完成这野心,可……没有一兵一卒、防守空虚的耽罗城怎么办?
“如果燕王把我们全部调走,一旦完颜福兴狗急了跳墙,开始强攻耽罗怎么办?您一个人在耽罗这……。”
令叶青没有想到的是,最先说出这些为自己担忧话语的,竟然是完颜陈和尚。
不过在完颜陈和尚说完后,周平跟乞石烈白山、完颜斜烈也是急忙附和道:“这样绝对不行,我们不能把您一个人留在险地,毕竟这样太危险了,一旦被完颜福兴察觉,我们就算是全歼了那六万大军,可比燕王您的安危来……末将不认为他们六万人比您的安危更重要。”
“就算是让完颜福兴知道了耽罗是一座空城,可你们觉得……完颜福兴真的敢攻吗?”叶青手指开始不自觉的摩擦着手边茶杯的边缘笑问道。
周平、完颜陈和尚四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明白叶青此话到底是何意,难不成……燕王真的以为,自己一个人就可以震慑住城外完颜福兴的两万大军不成?
周平看着叶青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低头思索了一下后,看着叶青有些迟疑道:“空城计?”
“也不知道到底好用不好用,不过既然已经到此地步了,不用一下的话,又怎么会知道空城计真的能用呢?”叶青含笑说道。
完颜陈和尚、乞石烈白山、完颜斜烈三人暗自皱眉,除了要担心叶青的安危外,他们三人还要担忧跟随叶青一同来到耽罗的李师儿的安危,毕竟,即便如今他们已经投奔了叶青,但内心深处依然尊李师儿为皇后,也依然是忠心于李师儿这个皇后。
“放心吧,李师儿不会有事儿的。即便是到时候这空城计吓阻不了完颜福兴,但我若是弃城而逃的话也并非难事,何况还有五千破阵营的将士,在宋元庆的率领下正在往这边赶来。”叶青起身,笑着对四人安慰道。
接下来四人与叶青开始商议如何出城,如何能够不被完颜福兴发现,以及城外的斥候、探子如何替他们吸引完颜福兴大军的视线,甚至是包括了在到达设伏点后,谁来伏击、谁来进攻,都做了详细的交代。
不过叶青绝非是迂腐之人,这些年带兵打仗,早就让他彻底明白何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的道理,所以在谁来统率的问题上,举贤不避亲的叶青还是认命了周平为四人的统领。
在让周平先下去准备后,叶青还是把刚刚痛快答应听从周平调遣的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以及乞石烈白山三人留了下来。
“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也能够在我叶青麾下独当一面,但现在……则是要通过这一战,让我叶青看到,你们有匹配在我麾下独当一面的实力。所以这一战,也意味着你们的将来,到底是为帅还是做将。”叶青语重心长的一一拍过三人的肩膀说道。
“燕王放心,末将绝不会让您失望,这一战……也绝不会辜负您的厚望。”乞石烈白山神色坚定的对叶青说道。
叶青点点头,而后仰头想了下后道:“至于李师儿,你们放心吧,包括完颜安康,将来我都会给他们一个……让你们满意的交代。”
说道此处,叶青心头多少有些五味杂陈,自昨夜之后,他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李师儿相处了。
特别是今日,两日几乎没有多少交集,至于眼神的交流,也是稍沾既走,只有是这到了耽罗后,在这个前厅内才因为有其他人的存在,使得两人之间不是那么不自然后,才算是有了些许的眼神交流。
耽罗知府已经在耽罗最好的酒楼备好了酒席,为叶青接风洗尘,而叶青也并没有推辞,在贾涉的护卫下,带着李师儿、乞石烈白山等人走出这座耽罗知府的宅子。
从贾涉的嘴里这才得知,刚刚在进入他这座新宅的主人,耽罗知府原来叫张宝德,而此时走出新宅后,便看到了张宝德已经备好了一辆马车,脸上带着谄媚、讨好的笑容邀请叶青上车。
张宝德显然并不清楚李师儿的身份,所以在城外见到叶青还带着一辆马车,以及马车在进城后竟然下来一个美若天仙、光彩照人的美人时,张宝德在心头便极其自然的把这位美若天仙的美人,视为了宋廷燕王的女人。
毕竟,在这个小小的耽罗城,他的宅邸里都藏着好几个娘子,而身为高高在上、权势遮天的燕王,出行哪能没有美人相伴呢?
叶青看着一辆马车先是愣了一下,而张宝德见叶青与李师儿都是站在马车跟前犹豫不决,便以为是燕王与燕王妃嫌弃自己备的马车太寒酸,于是有些紧张的搓了搓双手,急忙说道:“还望燕王、燕王妃见谅,本地乃是一个小城,实在是穷酸的很。下官在这耽罗搜寻了个遍,也还是没有找到,能够跟燕王妃大驾光临时乘坐的马车相比较的马车,所以还望燕王、燕王妃见谅……。”
叶青听到张宝德称呼李师儿为燕王妃时,不自觉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而乞石烈白山、完颜陈和尚、完颜斜烈三人,本以为李师儿会驳斥张宝德的称呼,可令他们三人以及叶青目瞪口呆的是,李师儿罕见的并没有像从前那般,热衷于专门在叶青跟前拆台,反而是微微点了点头,嘴里淡淡的说了句:张知府有心了。
说完后,也不理会身后自己那个三个忠心耿耿,快要把下巴惊叫的“臣子”,便率先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叶青再次摸了摸鼻子,他甚至能够感觉到,乞石烈白山三人的目光,此时此刻一直都在紧紧盯着他的后背,就等着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有些犹豫不决的燕王正在心里头琢磨着借口时,张宝德就再次谄媚着在虚空伸开手,虚请叶青道:“燕王请上车。”
而刚上车的李师儿也掀开了车帘,露出那张白皙精致的脸庞,嘴角带着淡淡的冷笑道:“王爷、车厢里还是挺宽敞的。”
“哦,那个我知道……我这就上……。”叶青慌乱之下,竟然是一脚差点儿踩空,好在急忙扶住了车厢,而后在身后几人在他差点儿踩空时,露出紧张的神情下踏上了马车。
张宝德看着叶青与李师儿上了马车,而后便开始招呼乞石烈白山几人与他一同在前领路。
随着几人跟着张宝德离开时,乞石烈白山隐隐约约听到了车厢里传来了皇后李师儿的调侃声:“哟,燕王这是年级大了,腿脚都不好使了啊,上个马车都差点儿摔倒,这还如何带兵打仗啊,这万一上了战场,就您这腿脚……还有力气骑得上马吗?”
车厢里的李师儿一脸的嘲讽,嘴角更是带着明显的笑意,看着对面阴沉着脸的叶青,可谓是笑的十分的开心。毕竟,这可是她头一次见到一向从容不迫的燕王出丑啊。
叶青阴沉着脸瞪了一眼没心没肺的李师儿,这一刻,他甚至是有种错觉,昨夜里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李师儿故意的?要不然的话,怎么李师儿今日会比自己还要从容呢?
耽罗城并不大,何况此地知府张宝德,给自己新置的宅子,也绝不可能放在城中偏僻的地方,自然是要在耽罗城繁华的地方,为自己置办一方修身养性的宁静天地才是。
所以马车行驶了不多时,就在叶青阴沉着脸,打算再次出手警告一番李师儿时,屁股下的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随后很快就传来了张宝德殷勤的声音,有请燕王与燕王妃下车。
李师儿听到燕王妃三个字时,还不忘向面色阴沉的叶青抛了一个挑衅的眼神,而叶青看着站起身,打算率先下车的李师儿,终于是忍不住的再次一巴掌拍在了李师儿的翘臀上,而后李师儿则是飞快的转身,先是有些嗔怒的瞪了一眼叶青,而后表情忽然又是变得娇艳如花,竟然是缓缓俯身,把自己诱人的红唇凑到了叶青耳边,呵气如兰低声道:“怎么?燕王还觉得不过瘾吗?那好啊,小女子今夜就在房间等着燕王,让燕王打个够如何?”
“李师儿……。”叶青的脸颊多过李师儿的红唇,侧着身子阴沉着表情。
“怎么?害怕了?昨夜里某人可是炙热的很呢!”李师儿挺起上身,而后当着叶青的面,又挑衅的挺了挺自己饱满的胸脯:“哼,胆小鬼!”
说完后,也不理会有些无奈的叶青,转身便往车厢外面行去,而叶青则是坐在原地,无奈的叹口气后,这才起身往马车下走去。
耽罗城最好的酒楼,自然无法与辽阳等地最好的酒楼相比较,但在见识到了耽罗的贫瘠后,能够在耽罗城寻到这么一个稍微像样子的酒楼,已经是难能可贵。
最大也是耽罗最豪华的酒楼雅间内,张宝德殷勤的张罗着一切,就连自己的几个跟随而来的手下,显然都从来没有见过张宝德会如此热情接近谄媚的接待一个人,甚至是完全拒绝了他们在这个宋廷燕王面前献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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