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蚕随着完颜永济去了益都,而那叶青连面都不曾见过的所谓地方豪强燕宁,叶青相信,其凄惨下场就在此刻已经注定。
利用金国卫绍王完颜永济的名声,以此来打压被宋廷掌控在手的北地的地方豪强,对于叶青来说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弊,不单是能够起到震慑其他州府地方豪强的作用,使得整个北地变得更加的稳固,还能够最大程度上,在朝廷置开封为留都之前,让这些金人治下成长起来的地方豪强,跟如今北地的官府依附在一起。
如此一来,各州的地方豪强都会因为益都燕宁一事儿,失去对金人的信心,不得不为了保住自己在地方的利益,从而跟如今的官府保持一定的良好关系,从而也能够在朝廷置留都后,最大限度的限制地方豪强与朝廷派遣至开封、洛阳的官员勾结在一起。
如果说北地的百姓乃是金字塔的最底层,那么这些地方豪强就是那些人们一眼望过去时的正中间的巨石,他们在北地甚至可以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连接着底层与高层的吏治关系,所以地方豪强自然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而一旦开封置留都后,被朝廷派遣的官员拉拢或者是相互勾结的话,对于叶青掌控北地,虽然不至于造成关乎根基的影响,但终究不是一件有利于自己的事情。
再加上未来想要再次进行的北伐之战,所以叶青也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把能够影响到北地安稳的方方面面的隐患,都一一解决掉,从而降低对于他掌控北地的种种威胁与牵绊。
在叶青收到朱熹被罢免后的第一封书信时,远在临安的李立方,同时也收到了来自叶青的书信。
信中极尽鼓惑之言,字里行间内无不是对于李立方可迁任户部尚书的种种认同与肯定,自然,叶青也利用了李立方时常在他跟前吹嘘的,所谓李立方跟当今圣上之间的甥舅关系是多么的亲密。
因为叶青的这封书信,在李立方看完后,不自觉的还是感觉到有些心痒痒,在他看来,也或许叶青说的都是对的:通过迁任户部尚书一事儿,来证明当今圣上对于他李立方还是很看重,或者是继位信任的,也是可以像天下人证明,他与圣上除了乃是君臣关系外,这一层甥舅关系也是极为的亲密以及牢不可破。
如此一来,对于这一辈子只想要在临安横着走的李立方来说,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但正所谓今时非比往日,当今圣上未曾继位时,或许甥舅关系在他们二人之间显得极为重要,也符合他们二人的利益,但如今太子依然成了天子,李立方的心里头多少也是有些打鼓,从前的太子如今的圣上,还会像之前那般依赖自己吗?还会跟自己那般亲密无间吗?
就在李立方一个人坐在府里暗自揣摩着他与当今圣上的关系时,下人向其通报着大理寺卿毕再遇来访。
听到毕再遇的名字,李立方瞬间眼前一亮,不过也第一时间意识到,毕再遇在这个时候到访,恐怕可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替叶青来当说客的吧?
但不管如何,在眼下他有些犹豫不决的情况下,见见毕再遇倒是也无妨,何况因为叶青的关系,毕再遇也好,钱象祖也罢,此时也倒是他可以信赖、相商的人选。
吩咐下人让毕再遇在前厅稍候,整理了下思绪,决定着是否要跟毕再遇相商此事儿的李立方,在毕再遇刚刚端起茶杯时,李立方便带着爽朗的笑声走了进来。
李立方虽然不像史弥远那般肥胖,但也不像叶青那般能够保持着完美精壮的身材,微微有些凸起的肚子,脸上也增添了中年人该有的风霜与世故,久居刑部尚书差遣的原因,自然而然的,如今身上也有了一股久居高位的威严。
“今日毕大人大驾光临,可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难得拽文的李立方含笑跟起身的毕再遇客套了几句。
毕再遇同样是在客套着寒暄几句后,便哈哈笑着轻松道:“毕某今日来拜会李大人,想必李大人已经知晓毕某的来意了。所以毕某便直接了当,不再故弄玄虚……。”
“李某今日刚刚收到叶大人的书信,刚才还在后院书房内思量此事儿……。”李立方本来就因为叶青那封书信,给蛊惑的内心深处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感觉,此时听到毕再遇不再客套,要言归正传,便顺着自己刚刚的猜想说道。
但毕再遇此时却是一脸的茫然,有些不解的看着李立方,而后惊奇的问道:“难道叶大人已经知晓此事儿了?可……可如今还不过是猜测而已。”
“嗯?”李立方不自觉的嗯了一声,两人四目相对,瞬间便醒悟,原来他们二人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情。
微微有些尴尬的看着彼此,最终还是李立方率先开口道:“毕大人请坐,不知毕大人找李某是为何事儿?”
神色在第一时间也恢复正常的毕再遇,看了看跟随李立方一同进来的下人,而后待那下人被李立方挥手示意离开后,这才神色有些凝重道:“毕某今日拜会李大人,是有一事儿相商。”李立方心头因为毕再遇的凝重与话语多少有些疑惑,心里暗自揣摩着,毕再遇登门拜访,那么既然不是因为叶青那书信中所言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儿会让他不惜来自己的府上呢?
心里虽然是有些疑惑跟不解,但还是客气说道:“毕大人不妨直言,若是李某能够帮的上忙,必然不会推辞。”
“前几日朱熹被圣上罢免,如今朝中已然是人尽皆知,而朱熹跟户部尚书之间的师生之谊,想必就不用毕某多说了吧?所以如今朱熹被罢免后,郑清之必然是少了一大庇佑,那么李大人以为……史相会不会因此而借机动郑清之?”毕再遇认真的问道。
李立方的心头长吁一口气,显然毕再遇要跟自己商议的事情,并非是叶青信中所言的事情,但二者之间……却也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定论为一件事情也未尝不可。
郑清之因为临安安抚使差遣的争夺败北后,便与史弥远渐行渐远,这件事儿在朝堂之上也已经是人尽皆知,甚至几次朝会时,郑清之在朝堂之上还曾经当着史弥远的面,驳斥过史弥远的一些建议。
那时候除了因为有朱熹这个圣上的侍讲为其撑腰外,也是因为郑清之想要跟谢深甫联姻的原因,从而使得那几天的朝会上,郑清之几乎是完全站在了谢深甫跟留正这一边。
剑拔弩张的朝堂形势,让李立方幸灾乐祸之余,一连是看了好几日的朝堂好戏,但最终史弥远也没有对郑清之动手。
但如今朱熹被罢免后,这就让朝堂之上的官员,比如李立方、毕再遇等众臣,开始把朱熹的罢免,认定成了是史弥远对于郑清之在朝堂之上驳斥他的反击之举。
所以当下,朱熹被罢免后,那么接下来自然而然的,就会是郑清之跟着遭殃了。
李立方略作沉思,而后便看着毕再遇问道:“莫非……莫非毕寺卿想要保……。”
“非也。因为史弥远已经动手了。”毕再遇神色凝重,看着有些不解的刑部尚书李立方说道:“就在昨夜,有人动了郑清之的公子郑士昌,但……郑清之却没有因为此事儿而报官,李大人身为刑部尚书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李立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觉得毕再遇有些疑神疑鬼了,郑清之的儿子于昨夜里遭受了报复,但也不能就此把此事儿归咎到史弥远头上吧?
何况,以史弥远如今身为当朝左相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跟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如此这般报复郑清之家里老小,岂不是有**份?传出去的话,史弥远难道不怕被人骂成只会欺侮弱小吗?
“毕大人身为大理寺寺卿,应该不会如此捕风捉影吧?此事儿郑清之没有报官,刑部也不知晓,那么会不会不过是郑清之的公子跟人发生了平常口角,从而产生的冲突?而寺卿若是就如此定义为史弥远的报复之举,是不是未免有些过于轻率了?”李立方看着平日里都颇为精明的毕再遇,按理说,他不该如此着急给史弥远扣帽子才对。
“从昨夜起,郑清之已经绝后了,而他的公子也将不是公子了,所以李大人还以为毕某在冤枉史弥远吗?李大人,您可别忘了,郑清之之所以会在朝会上跟谢深甫站在一边驳斥史弥远,正是因为要帮自己的公子求亲谢深甫的孙女,想要以此联姻扩大他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争取有朝一日能够在朝堂之上跟史弥远平起平坐。如今他儿子自昨夜遇袭后,便不再是男人了,那么李大人还以为这是意外吗?”毕再遇依旧是神色凝重的问道。
“不再是……。”李立方刚刚端起的茶杯瞬间又放了回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毕再遇:“好阴狠的手段,竟然如此卑鄙。如此一来,岂不是郑清之想要跟谢深甫联姻一事儿,就完全不可能了?”
“不错。”毕再遇深吸一口气:“朱熹被罢免,郑清之又被人断了后,无法再与谢深甫联姻,那么这两件事对于谁最为有利呢?”
“自然是史弥远。”李立方不假思索的说道。
“是啊。少了跟谢深甫联姻的筹码,圣上跟前他的老师又被罢免,那么如今,郑清之手里可还有实力跟史弥远相争?如今恐怕……他户部尚书的差遣都难以保住了。而史弥远跟远在北地的叶青之间……想必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李大人知晓的甚至比我还要清楚,所以……。”
“所以户部尚书这一差遣一出事儿,影响到的不光是留、谢二人在朝堂之上跟史弥远党羽之间的平衡,而且还会影响到……这段时日朝廷要重建开封、皇宫一事儿。户部尚书的差遣,俨然就成了一块儿香饽饽,毕竟,一旦任了户部尚书的差遣,只要在重建开封以及皇宫一事儿上不出大的差错,那么必然是会因此而得到圣上的信任跟重用?一旦开封、皇宫重建完成后,继续升迁恐怕也就不是什么难事儿了吧?”李立方推测着说道。
毕再遇看着李立方默默的点头:“所以户部尚书的差遣,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恐怕要比吏部尚书还要得圣上信赖与重用。”
“莫非毕大人有意……。”李立方心头狂跳,带着试探性地意味问道。
低头喝茶的毕再遇,并没有发现李立方神色之间一闪而过的紧张,闻言叹了口气道:“毕某跟史弥远之间积怨已深,何况如今毕某的额头上,就连李大人都能够清楚的看到叶党二字。所以史弥远即便是不推荐他的心腹,也不会让毕某从中获利的。对了,李大人如今爵位跟叶大人相当,都是国公……。”
“哪有叶青那么好运,有战绩为他晋爵铺平道路。如今即便是我在我那皇太后姐姐面前提醒了几次,但皇太后啊……终究是还要顾及整个朝堂之上群臣的态度,所以依旧是一个郡公而已,想要再进一步,可没有想的那么容易啊。何况如今新君刚刚继位,想要再次晋爵没有点儿真正拿得出手的功劳的话,恐怕这辈子是无望了。”李立方一提到如今自己的爵位,本来还是颇为得意的,但若是跟叶青那鲁国公的爵位一比,明显是不如人家的国公听着威风霸气,瞬间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垂头丧气了。
毕再遇端着茶杯,看着多少有些垂头丧气的李立方,就在李立方也望向他时,毕再遇突然开怀的笑了起来,放下手里茶杯,而后神神秘秘道:“李大人眼下不就是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吗?”
“你是说?”李立方眼神瞬间就变得明亮了起来,不过让他舍去刑部尚书的差遣,他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毕竟刑部尚书的差遣于他而言也挺威风霸气的。
“李大人莫非是舍不得刑部……。”毕再遇笑着问道。
李立方转而叹口气,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如今既然毕再遇上门,不是为了跟自己商议他想谋那户部尚书的差遣后,他也便可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心思了。
“不错,刑部于我而言在临安终究是能够施展的开手脚,而且吧……。”李立方有些心有不甘的摊摊手,继续说道:“刑部在临安可谓是……它能够能够让你在诸多朋友面前极为有面子,这个身为大理寺的毕大人应该知晓吧?看谁不顺眼了,只要李某一句话,就可以找两个捕快过去吓唬吓唬人家,而若是一旦前往户部,虽然能够晋爵,但……但总觉得不够威风就是了。”
因为李凤娘的关系,以及早期叶青给予他的经济基础,所以钱财一直都不是李立方最为追求的目标。
一直以来,李立方都在于追求那种人人敬仰的目光,追求着那种能够让他威风八面的排场,以此来满足他那如同无底洞的虚荣心。
所以于李立方而言,不管是什么的权势或者是利益,都不如他想要的排场来的重要,在巨大的虚荣心驱使下,只要能够得到强烈的满足感,你哪怕给他一个知县的差遣他都不会嫌弃的。
但如今,显然想要在爵位上再进一步,仅仅凭借他跟皇太后的姐弟关系依然无法做到了,加上如今新君刚立,李立方若是想要加官晋爵,那么必然是要动动地方积攒资历,来为他源源不断的虚荣心提供动力才行。
叶青对于李立方的性格早就已经是了解的继位清楚,所以在对症下药的情况下,加上毕再遇以郑清之的事情,转移着毕再遇说客的身份,从而不知不觉的,就让李立方蠢蠢欲动的内心,此刻变得更加的火急火燎但又还夹杂着一丝的犹豫不舍。
毕再遇既然被叶青当作说客派遣到了李立方府上,那么自然是叶青早就替毕再遇想好了办法,同样也为李立方谋划好了他所担忧不舍的一切。
毕再遇了然一笑,而后道:“毕某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让李大人无法放下刑部尚书的差遣呢。若只是因为担忧手里在关键时刻无人可用,那么李大人大可不必如此。这样吧,以后李大人若是但凡有何差遣,大理寺的捕快兵士……。”
看着李立方喜悦的抬头看着他,毕再遇顿了下后便继续说道:“不错,日后大理寺的人李大人可随意差遣。”
“毕大人此言当真?”李立方惊喜的问道。
在他看来,这种人脉更能够让他觉得有面子,完全比任刑部尚书用自己人还要能够让他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但旋即一想,李立方审视着毕再遇,而后有些狐疑的问道:“毕大人如此为李某解忧,怕是……怕是也有难言之隐吧?”
“旁人或许不知情,但毕某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李大人非但是当今皇太后的亲弟弟,同样也是当今圣上的舅舅,而且……据毕某所知,李大人跟当今圣上的关系……。”
不用等毕再遇说完,李立方便明白了毕再遇的意思了,哈哈笑着点点头,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毕大人放心吧,只要李某能够做到的,必然不会让毕大人失望。何况,如毕大人刚才所言,既然毕大人已经自认是叶党,那么以李某跟叶青的关系,往后你我多多走动走动、亲近亲近也是应该的。”
随着李立方的豪言豪语,在此事儿暂时告一段落,两人都心满意足后,原本想要即刻告辞的毕再遇,则是被李立方热情的挽留了下来,并吩咐着下人在府里设宴款待毕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