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的马车载着钟晴,在和宁门处停下时,赵汝愚的马车也是恰巧到达,看着钟晴从叶家的马车上从容走下来,赵汝愚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心里头还是不由自主的冷哼一声。
两人无声行礼,而后钟晴微微点点头,便打算往宫内行去,身后的赵汝愚,嘴角渐渐上翘,突然开口道:“赵某有一事儿倒是想要请教,不知可否为赵某解惑”
钟晴蹙眉,而后转身,看着脸上笑意不善的赵汝愚,平静道:“沂国公不必如此客气,若是钟晴知晓,必然知无不言。”
看了看清晨和宁门四周并无他人,赵汝愚这才缓缓向前两步,略带嘲讽道:“最近心头一直有一个疑惑困扰着赵某,但赵某思来想去一直都是苦无答案,那就是如同今日你我偶遇一样,赵某人倒是不清楚了,如今该如何称呼你,依旧称呼你信王妃,还是按照新的身份,称你一声叶夫人呢”
听着赵汝愚那更多是嘲讽的话语,钟晴的眉头也跟着皱的越来越深,今日一早,叶青就已经跟她提及过,让她小心赵汝愚,如今虽然赵璩已死,但不代表赵汝愚心里头对你钟情就没有恨意。
没想到,叶青刚刚叮嘱完,而后就在这和宁门跟赵汝愚碰见了。
“沂国公以为该如何称呼呢”
钟晴还没有来得及想好如何回答,旁边就想起了一个稍微有些尖亮的嗓音。
随着王伦缓缓从不远处的花丛中走出来,在二人面前站定,而后对着钟晴行礼后,这才对着赵汝愚道:“沂国公真是好兴致啊,竟有如此闲情逸致来问叶夫人如此浅显的问题。”
“哦”赵汝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讽刺,转而看向默不作声的钟晴,继续嘲讽道:“原来是叶夫人啊,赵某失敬失敬,只是赵某记得,当年皇后亲自为媒,为叶青赢取的是当时的临安商贾燕鸿渊的女儿,以及白秉忠的千金吧,不知道眼前这位叶夫人,是何时嫁入叶府的,是为妻呢还是做妾呢”
“我已经跟皇太后禀明了此事儿,我钟晴如今与皇室没有半点关系。”钟晴紧紧攥着袖子里满是汗水的双手,继续说道:“如今我钟晴想要嫁于谁,还轮不到向你沂国公禀奏。”
“既然如此,那不知道叶夫人今日是以何理由入宫呢”赵汝愚不依不饶道。
“应皇太后之邀。”钟晴再次回答道。
赵汝愚看了一眼王伦,像是在征询王伦的意见,但转念一想,刚刚王伦已经都率先点出了钟晴的身份,那么看来,如今那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的皇太后,显然是知道叶青跟钟晴的事情了。
“哦,原来如此。”赵汝愚语气中的嘲讽少了一些,而后看着王伦道:“中贵人想必跟叶青认识很久了吧”
“沂国公,您现在还不是我大宋的右相。”王伦瞄了一眼脸色有些铁青的钟晴,而后继续道:“何况,即便您如今是我大宋朝廷的右相,咱家的事情也不是你能管的。咱家侍奉太上皇左右,而鲁国公当年同样是太上皇一手提拔,所以咱家与鲁国公相识很久又有何不可呢倒是沂国公您,身为我大宋皇家宗室第一实权宗室,难不成如今就已经不满足于朝堂政务,开始想要伸手宗室皇宫的事情了”
赵汝愚看着王伦那越来越阴的笑容,再看看低头不语、脸色铁青的钟晴,一时之间有些恨自己过于莽撞了,为了口舌之快,竟然愚蠢的选择在这个时候跟钟晴交恶。
而且看王伦的样子,明显是向着钟晴,由此也能够猜测的出,恐怕此时的王伦,早已经跟叶青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吧
有些人就是如此,一旦得势,立刻就会凭空变出另一幅没人认识的猖狂面孔来。
而赵汝愚如今就是在这样的边缘徘徊,加上如今有了叶青的支持,让他以为右相之位已经是囊中之物,所以在见到钟晴后,心里的愤恨之意便再也无法控制的迸发了出来,让他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当然,赵汝愚还尚存着一丝理智,只不过是言语上嘲讽了钟晴几句,但即便是如此,也已经算是真正彻底的得罪了钟晴跟王伦二人。
看着脸色铁青、紧蹙眉头的钟晴,意识到自己一时口舌之快带来的苦果后,赵汝愚自然、快速的再次切换成彬彬有礼的沂国公,向着钟晴行礼道:“刚才言语不过是想要证实下赵某人的猜测,如今既然已是叶夫人,其实赵某心里是实打实的为鲁国公高兴。”
“沂国公不必解释,你与鲁国公的事情,钟晴身为妇道人家,自然是不会插手,但。”钟晴终于抬起头,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道:“但沂国公可也别忘了,右相的位子可并非是那么好坐的。若是沂国公以为坐上了右相的位子,就可以随意羞辱钟晴,那么沂国公可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赵汝愚听着钟晴那强硬的话语,心头顿时升起一团怒火,狰狞的表情还未完全展现,就听旁边的王伦附和道:“沂国公若是不相信叶夫人的话语,倒是可以试上一试,虽然叶夫人不会参合,但不代表咱家就不会告知叶大人,他的夫人被人威胁了。当然,叶大人如今人微言轻,沂国公身为未来的右相,自然是可以不把叶大人放在眼里。可终究掌着皇城司,与太子殿下也交好,而且咱家不妨告诉沂国公一件事情,今日一早叶大人,便受吏部尚书史弥远之邀前去了西湖,当然,吏部尚书并不会只邀叶大人一人。”
“还有谁”赵汝愚听到史弥远的名字后,心头一震,第一反应就是必然还有王淮。
在他看来,史弥远的邀约,必然是要给叶青跟王淮牵线搭桥,从中给两人僵持不下的关系斡旋。
毕竟,随着史浩两年前大势已去后,这两年来,史弥远一直就是抱着王淮这条朝堂大腿,如今既然邀约了叶青,那么必然就是因为王淮一事儿了。
“难道他叶青忘了昨日跟赵某的君子之约了”赵汝愚怒声问道,一时之间心头则是焦躁不安,深怕叶青就此反悔昨日里与他的约定。
“这么说来,沂国公还记得您跟叶青之间的君子之约啊,刚才那一幕让咱家还以为,沂国公忘记了与叶大人的君子约定呢。”王伦看着有些惊魂未定的赵汝愚,越发笑的开心道。
昨夜里钟晴能够不回宫,能够在深夜独自一人沿着宫墙徘徊,完全是他跟陶潜两人一明一暗的保护,要不然的话,以叶青那性子,怎么放心舍得让钟晴一个人,在深夜后的皇宫外游荡。
“沂国公倒是不必担忧,鲁国公既然答应了,便不会食言。何况。”钟晴看着赵汝愚那有些紧张的面孔,想了下道:“吏部尚书史弥远除了邀约了鲁国公外,便是于今日刚刚回到临安的韩侂胄。三人之所以会聚宴,只是为了叙旧而已。”
“叙旧”赵汝愚愣了一下,他们三人之间有什么旧可续
人常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而他们三人则是,三人行,必与我有仇
就是连那当年出使大理一事儿,他们三人暗地里也是打的不可开交,互相陷害着彼此。
特别是在叶青北伐、韩侂胄南下这两年,身在临安的史弥远,可谓是给叶、韩二人暗地里下了不知道多少个绊子。
叶青北伐粮草无以为继,过冬棉衣直到快要元日了才被送到,而一连十四道圣旨召叶青回临安,哪一道圣旨都没有少了他史弥远的影子。
而至于韩侂胄,同样是深受史弥远其害,原本只是要镇压自杞、罗殿两国,不成想,因为史弥远在背后的捣鬼蛊惑,使得大理从而参合了进来,从而让韩侂胄自今年元日开始,寸地未进,不得不陷入到了僵持之中。
除了赵汝愚知晓今日叶青、史弥远、韩侂胄三人将前往西湖外,匆匆赶到王淮府里的梁克家,从王淮那阴沉凝重的面孔,以及说话间,也得知拒绝了王淮邀约的史弥远,竟然是因为邀请了叶青跟韩侂胄,从而才拒绝了来府里跟他们二人议事。
梁克家瞬间就意识到,王淮的危机从今日起,恐怕已经是不可挽回之势,毕竟,史弥远、韩侂胄、叶青三人,当初是可以把大理国都搅的一团糟,如今若是暂时放下成见,联起手来对付王淮一人,那恐怕王淮就真的是要大势已去了。
九月的阳光毒辣之极,但不管是在叶青眼中还是在史弥远、韩侂胄的眼中,那毒辣炙热的阳光,都不及人心来的让人煎熬与毒辣。
一条美轮美奂的超大画舫,因为要迎接史弥远等人的到来,早已经静静靠在岸边等候多时,湖面上来来往往穿梭的其他画舫,伴随着乐声与怨曲,飘荡在西湖平静的湖面上,此刻看起来,倒是多少有一些秦淮河美景的意思。
堤岸上的人群如织,文人墨客、窈窕淑女同样是手撑各种颜色的油纸伞,要么顶着毒辣的太阳前行,要么在树荫下席地而坐,时不时传来一阵阵轻松写意的笑语声。
马车艰难的在人群中穿过,越来越窄的堤岸旁,成群结队的马车排成了一行行,安安宁静的等候着自己的主人。
原本赶车的车夫由梁兴换成了钟蚕与贾涉两人,虽然叶青如今已经把所谓的兵权虎符交给了枢密院,但其御前都统制的差遣依然在肩,再加上其淮南东路安抚使一职,所以与一同到来的韩侂胄一样,如今都是还有资格领两百亲军,作为自己在临安城的门面。
但今日显然不论是叶青还是韩侂胄,都知道今日之聚并非是显摆彼此实力的时候,所以不约而同的,都是一个车夫一个护卫。
画舫前的史弥远,站在甲板处,两年多不见,一身白衣长袍的他,比当初可谓是胖了不少,看着叶青与韩侂胄并肩而来,脸上立刻挂着热情如头顶阳光般炙热的笑容:“能得两位大人赏光,史某真是三生有幸。”
“你怎么胖成这样了”韩侂胄踏上甲板,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笑容僵在脸上的史弥远。
“跟个肉球似的。常言道:心宽体才胖,这两年看来在临安没少吃喝玩乐啊。”叶青同样是皱眉,打击着笑容僵在脸上的史弥远,甚至还伸手,拍了拍那史弥远的肚子。
“二位,注意点儿礼仪可成好歹都是朝廷要员,你俩不要脸面,史某还要脸面。”对叶青那自来熟的动作,不满的啧了一声,挡开韩侂胄要捏他脸颊的手,冷哼一声便往画舫里走去。
“史大人,这画舫不会是你自己的吧我在北地可是听说,你小子自从任了这吏部尚书后,这两年可没少收受官员贿赂,这船是你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叶青的声音再次在史弥远身后响起。
“画舫里这些女子,不会都是你史家的私人财物吧你小子不会是买下整个画舫后,打算把这里当成你史家一派的安乐窝吧不会是专门供那些官员消遣的吧”韩侂胄配合着叶青的毒舌说道。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出使大理时,一路上跳戏史弥远的时候,跟在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的史弥远身后,时不时出言讥讽着史弥远。
而等到三人来到画舫的二楼后,叶青跟韩侂胄,此时已经是左拥右抱,一边一个经过画舫时,随手被他们二人拽过来的女子,此刻正有些紧张的被叶青跟韩侂胄揽着腰,目光有些紧张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史弥远。
“今日史某邀约两位,是由要事相商,并非是请二位来此寻欢作乐。叶青,你的手往人家身上哪里放韩侂胄你这个色中饿鬼。”史弥远看着他越说,那越发变本加厉的两人,终于是气的直接在案几后面坐下,冷哼道:“开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叶青拉着左右两个女子,而后在给自己准备的位子前坐下道。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韩侂胄向来是色中饿鬼,当年在夏国边城时,就在叶青回头之际,手就已经伸进了青楼女子的衣衫里,而今本色不改,一只手也已经是透过女子单薄的衣衫,开始在人家的胸前活动了起来,丝毫不顾那女子紧张与秀红的神情。
“我们三人联手除掉王淮,如何”史弥远看着两个一上船就让他脸面无光、威严尽扫的混账,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王淮与你叶青之间,因为北伐之策相左,如今你们二人在朝堂之上,必然还要有一番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而你韩侂胄,虽然不谋其他,但令尊若想要为左相,王淮便是你们韩家的拦路虎,不除之又岂能得之”
“那你史弥远的目的呢”叶青跟韩侂胄异口同声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