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茗娴的一方小天地随着小童的动作,也随之地动山摇,溪水溅射。
何安在的身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下去,惊诧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陆茗娴面色平淡稍稍瞥了空中一眼,整了整衣衫,“没什么。”
敲过门后,小童背负起双手,也不急,时而抬头望望天,时而低头看着脚尖。
有一只黄雀飞下来,落在竹筒上,叼出一支竹签。
天心老人看着手中的竹签,愁眉苦脸,“大凶,大凶啊。”
姜初一深呼吸一口气,抬起手打断刚要开口的天心老人,面色沉重,唤来十五归剑,双手掐诀,瞬时间剑气冲天。
十五破空而去,风雷声乍起,这座小镇内,无数人惊骇,抬头望向天空,却见的风平浪静。
剑光掠过,在飞出楼阁时飞速暴涨,在离开楼阁之时,竟已经变得有十余丈长。
那是飞剑凝成的法相,威势极大。
小童摇头晃脑不急不忙地伸出两根细嫩的小手指,横在身前。
“嗡~”
剑鸣声响彻天地。
那巨大且来势汹汹的飞剑法相怦然消失,初一的剑被那两根看起来白嫩若美玉的手指捏住,发出阵阵哀鸣,仿佛就像是打铁匠手中的铁钳一般坚固。
姜初一眉头紧皱,充满了无奈以及不甘。
小童有些纳闷地‘咦’了一声,朝着长剑轻轻吹了一口气,一道娇小的身影自长剑内被震了出来,跌坐在地。
小十五吃痛惊呼一下,揉着自己的屁股,赶紧站起来往后撤了几步,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恐惧。
“你不认得我了?”小童上下打量一番,好奇道。
小十五畏畏缩缩地摇摇头。
小童随手丢掉长剑,看了小十五一眼,流露出一丝明白之意,最后抬起视线,望向楼阁的最高台,把双手称喇叭状放在嘴边喊道:“来者就是客,姜初一,这是你的待客之道?”
楼阁高处的人默不作声。
小童面色古怪,他朝着小十五走过去,小十五被吓得想要往后退几步,却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张小手把自己拎起来,用胳膊夹在腰间。
“姜初一,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小家伙打的魂飞魄散。”
依然是没有回应,显然里面的人吃定了他不会对小十五做什么过分的事。
小童吃了个闭门羹,没好气地在小十五的脸上捏了起来,把小家伙捏的两颊红红的,然后走到飞剑旁边,拿在手里抬臂高高举起,剑尖指着楼阁之顶,高声道:“我数到三,一。”
这次回应他的是一道极细的纯白剑气,若一缕斜风细雨,朝着小童一路高歌猛进。
小童向前迈一步,气势陡然攀升到了极致,撒发出圣人之威,探出一只手,看起来极小的手掌在拍出以后,变得铺天盖地。
剑气,手掌撞击在一起。
小童脚下的石板路瞬间龟裂成一张巨大的蛛网,他展颜一笑,分明是稚童一样的容颜,竟然给人一种运筹帷幄的感觉,小童笑道:“这才像点样子嘛。”
姜初一皱了皱眉,一步踏出楼阁立在半空中,“李长京,你要是想玩,就去找苏主去,何必在这儿侮辱我?”
小童小手攥起,那道骇人的剑气竟被他直接捏碎,消散在空中,他一脸的欠揍表情说道:“苏离那老家伙打起架来可是拼命,我俩最多打个平手,可你就不一样了,我能欺负你啊。”
姜初一斜了趾高气扬的小童一眼,极为无奈,眼前这个家伙分明是就喜欢看你看不惯我又打不过我的无赖样子。
这个无赖不是圣人,但是姜初一倒是希望他是个圣人,这样好赖还能跟这家伙打上一架。
可偏偏是这个无赖又是超脱圣人的存在,这叫人怎么办?
姜初一满脸的仇大苦深,叹气道:“你不在你的春风富贵山安稳待着,跑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眼前这个看似稚嫩的小童,其实来头大的吓人,况且下来一趟要付出超乎想象的代价,饶是姜初一这般大大咧咧的心思也不认为眼李长京只是为了戏弄他而来。
李长京笑如春风,双手拢袖道:“虽然说老子的春风富贵山确实舒服,但是这兜兜转转已经是第十世了,就连我这个老家伙也想下来凑凑热闹啊。”
姜初一收起苦恼神情,缓缓道:“李长京,你可别别觉得我打不过你,就会放任你对何安在乱来,这浩然九州天下毕竟已经不是你的正气天下,你要是想要乱来,也要看看苏主是不是愿意。”
姜初一短短的一句话,道出了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浩然天下,正气天下。
两个看起来都是形容天下的词汇,却包含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意思,分别代表了两个不同的天地之主。
李长京作出伤心欲绝的样子,拍着膝盖懊恼道:“姜初一啊姜初一,这九州天下才多久不姓李,你就这么对待前主,真叫人伤心啊。”
“抱歉,你的正气天下我还真没见过,我一出生就在苏家的浩然天下。”姜初一道。
李长京收起做作的样子,转眼间已是满脸笑意,他扬起手臂指着大门道:“我要进去看一看那小家伙,你说让不让我进?”
姜初一站在大门前,抱着肩膀,努了努嘴,“你想进去,我拦不住你,就看你想不想。”
李长京转过身牵上青牛就要往里走,只是临近门槛又再次收回脚,“不行不行,这浩然天下毕竟不是我的正气天下了,还是要主人家请进门才行。”
“小天心,你请不请我进去啊。”李长京冲着楼顶喊道。
姜初一唤回飞剑和十五,也不理他转身跨过门槛。
楼阁里鸦雀无声,小童站了一会儿,没人出来请他,拉不下面子,只好黑着脸走进去,边走边摇头嘟囔道:“虎落平原被犬欺啊。”
“你说谁是犬呢?”姜初一声音拔高了几度。
小童跺了跺脚,眉毛一挑高声道:“谁回我,说的就是谁。”
说着李长京掐起腰,一副想要吵架的架势。
姜初一想了想,打是打不过,讲道理的话又肯定辩不过这个曾经的儒家圣人,鬼知道他在那春风富贵山憋了多久没人讲话,于是就咳了几声,自讨个没趣,不去触这个霉头。
李长京走进院子,院内有一座小水池,清澈的池水里有几尾金色的鲤鱼,摇头摆尾,逍遥自在。
“你们这几条锦鲤,看起来是有化龙的潜质啊。”李长京道。
没等姜初一接话,他又自顾自地摇头否掉:“不行,这浩然天下的蛟龙之属都被苏离给斩了,龙气断绝,化不了,化不了。”
李长京松开缰绳,青牛也没乱跑,通人性的站在原地,他背着手四处走走看看,总觉得这山这水比不上自家的春风富贵山。
李长京没有走进楼阁,反而沿着一条石砖铺成的竹林小道,缓步而行。
竹海涛涛,这绿色浓郁的仿佛马上要滴下水来。
转了几个弯,不多时便见到一间隐在竹林深处的小木屋,走进屋后,李长京铺纸研墨,拿捏起毛笔,盯着空白的纸张,略作思量。
思量过后,李长京在纸上挥毫泼墨,不多时,一副童子骑牛画赫然于目,生意盎然,仿佛下一刻这牛便会摇头摆尾的动起来。
放下毛笔后,李长京心满意足的端详起这幅画,而后便坐在竹椅上悠然自得,也不急也不慌,就像是雪夜里温着一壶酒,等待着乘雪而来的老友。
·······
·······
宁如意此刻心生愉悦,卡在斩仙台已经将近一年的少女,在经过路边人一句轻描淡写的点拨之后,竟然觉得自己恍然明悟了其中道理,下一个小境界似乎唾手可得。
于是少女想到了姜初一答应过的事情,便着急忙慌的回来了。
宁如意回到阁楼中,正看到姜初一与天心老人两人对坐喝闷酒。
宁如意好奇问道:“这大白天的,两位圣人这么浓的雅兴?”
姜初一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大口闷酒。
天心老人亦然。
这倒让宁如意满是疑惑,她皱着眉道:“这九州还有让两位圣人忧愁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口,无异于在两个人伤口上撒了把盐。
姜初一一仰脖子,喝干了一杯酒。
天心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让人给打了?”宁如意打趣道。
得了,雪上加霜,生怕盐不够猛,又撒了点辣椒粉。
姜初一没好气道:“被狗咬了。”
“砰~”
一声脆响,姜初一这个半圣,让仇人闻风丧胆的剑道天才的脑袋莫名其妙地往下点了点,像是凭空挨了一记暴栗。
“再敢乱说话,就再来一下。”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
宁如意目瞪口呆,不是在惊讶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关键是拔了毛以后,这个老虎还不敢有怨言。
只是少女仔细一回味,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
·······
小木屋中
李长京躺在竹椅上,手掌搭在膝盖上轻轻敲打,悠哉悠哉的好不自在。
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说道:“师侄,你是不是也该出来了?总叫你师伯我在这儿等着,总不是回事。”
说着,李长京抬起手,食指在空中轻轻那么一划。
陆茗娴的小天地豁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尽的狂风灌了进去。
原本端坐在竹椅上的青衫儒士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朝着一脸疑惑地学生说道:“道理就先讲到这儿,我们出去走走,见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