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清仪式的筹备自然不会只让神祇们来进行,实际上,大多数工作依旧要派遣到各个贵族身上。
菲吉利欧曾经夸张地向碧安蔻描述过魔王将贵族们召进魔王宫的场景,在他的嘴中,贵族们都对于魔王想要将黑色羽翼者的“罪名”澄清的意图感到万分的震惊,并且“慷慨激昂地对魔王进行反对”。但“魔王力排众议,说服了每一位贵族”,所以澄清仪式能够被顺利地确认。
当然,这样的说法遭到了琳珀莎毫不留情的嘲笑。贵族都非常在意他们的面子,即便他们再怎么不认同某件事情,也不可能会当面去直白地反驳别人,更何况对方是魔王。
不过这也体现了一点,那就是大多数贵族都在反对这个澄清仪式,甚至许多平民也同样抵触。传闻中似乎曾有人想要发起游行,试图来劝阻魔王改变他的想法。
“人们总是不喜欢大的改变。”菲吉利欧委婉地点评,“尤其是,当他们也曾经参与进来,攻击、歧视黑色羽翼的有罪者们时,突然被告知这些行为都是错误的他们一时间咳,会有点难以接受。”
然而,魔王的想法是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动摇的。也许是千年的时光让人们逐渐淡忘了神祇的威严,但是总会有那么几个贵族还记得自己的祖先传承下来的历史。魔王从来都不是依靠亲和友善来赢得人们的崇敬与尊重。
带头想要闹事的人已经被魔王的亲卫以雷霆之势逮捕并关进了监狱,罪名是“分裂魔王大陆的子民”。那几个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指挥炮灰的贵族也被魔王当面敲打警告,再也不敢有任何的小动作。
“父亲会被称作魔王不是毫无道理的。”菲吉利欧犀利地评价说,“虽然女神大陆那场屠杀不是我父亲造成的,但是,说实在的,如果确实有必要,父亲也不会介意在神祇之间展开这么一场杀戮。”
如果说之前的和平让人们在心里产生了“神祇脾气很好”“神祇很好欺负”这种错觉,魔王这次的一番动作则让所有人都重新回忆起神祇与人类的差距。
“魔王大人这么做是正确的。”在误会解开之后,克伊尔德在某一次探望碧安蔻的时候对少女解释说,“洗清你们的罪名,对普通人造成的影响只会有面子上的损失,也就是他们需要承认自己之前是错误的。但是这又怎么样呢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过段时间大家都会淡忘这件事让他们产生的所有的尴尬。他们不应该有任何的理由进行游行示威,除非他们抱有其他的目的。”
教唆平民的那些贵族从表面上看是被魔王放过了一马,但是克伊尔德肯定地对碧安蔻说,那些人已经被魔王记在了心里,并且绝对不可能被再次启用除非他们能够证实自己仍然对魔王大陆抱有忠诚。
就像是为了验证他能做到向琳珀莎所保证的那样,克伊尔德每一次探望碧安蔻都会稍微给少女讲解贵族之间的局势、纠葛。碧安蔻也许无法迅速的开窍,但是她也能够将这些牢记在心中,并且不会告诉给除了她的母亲之外的别人克伊尔德允许她和琳珀莎讨论这个。
但是克伊尔德也不能太频繁地来探望她。年轻的贵族与他的友人一同被委托了重任,他们需要作为主力来操办起这次仪式。事关自己的恋人、同时也是未来的伴侣,他们不论如何也要用心地去准备这一场盛大的仪式。
而莱提却还要在这场仪式之前举办完自己与罗赛特的结婚典礼,这样在澄清仪式上,他就可以作为罗赛特的丈夫来陪伴已经显怀的她走完整场流程。所以澄清仪式中大部分的筹备内容都落在克伊尔德与沃坎的肩上。
克伊尔德偶尔进宫探望时会稍微提一提莱提的婚礼,但是他对于两场仪式的细节却都绝口不提。他已经向魔王求得了申请,在莱提与罗赛特举办婚礼时会将碧安蔻带去现场,他相信碧安蔻不会想要错过这个。那么现在保持神秘感就非常的有必要。
克伊尔德不来探望的日子里,碧安蔻最大的乐趣便是听她的母亲讲述他们年轻时的故事,其中还会夹杂菲吉利欧的补充与小小的纠正。比如说,琳珀莎认为菲吉利欧是闲的没事找事才会找上她,而菲吉利欧则坚持宣称自己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琳珀莎在比碧安蔻年纪还小的时候,是个性格孤僻、脾气倔,没什么人喜欢的样子。她在小的时候便被某个贵族家的老人说过“长得很像魔王的妹妹”,但这反而让她更加反感贵族的圈子。等到她的家族彻底没落之后,她倒觉得自己变得自由了。
长相像魔王的妹妹,这样的评价是不可能不进到魔王的耳朵里的,所以菲吉利欧才会找到这个变成了孤女的女孩。
应该是他的姑姑的那位神祇,菲吉利欧从来没有见到过。她在他真正地拥有形体与意识之前便死去了。他的父亲和瓦鲁托偶尔提及过,总是会说她是一位温柔而体贴的神祇。不能以真正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他有时会想,如果那位神祇还活着,是否会愿意代替父亲来教导他。
和那位神祇长相相似的人类女性,这让他非常好奇。他从掌管乐器的美之女神那里看到过她的画像,在他见到琳珀莎之后,他也不得不确定这一点琳珀莎与那副画像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但当菲吉利欧吃到第一个冷言冷语的闭门羹之后,他便再也不会尝试把琳珀莎与他的姑姑联系在一起了。琳珀莎与温柔体贴绝对沾不上边,是的,完全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怀抱着一种微妙的赌气心理,菲吉利欧变本加厉地纠缠起琳珀莎。琳珀莎从一开始的不胜其烦渐渐地发展成无视他的存在,再后来甚至有些习惯他总是在她的身边乱晃。
琳珀莎最初以为他是哪家贵族的次子,或是幺子,不需要承担家族的负担,所以才有这么多时间在她这里游手好闲。但是她后来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他身上有着不属于人类的气息,尽管不想与神祇牵扯上什么关系,但她已经和菲吉利欧相处这么长时间,对方也没有给她惹回来过什么麻烦,她也就没有再驱赶他说的就像她赶他能有什么用似的。
有一天,琳珀莎买完生活用的食材回家,在大门口发现了衣着有些脏乱的茜格菈。本来琳珀莎不想多管闲事,但是茜格菈求助的呼喊让她停下了脚步,想到菲吉利欧这段时间以来在暗地里偷偷地帮她赶走了那些烦人的贵族是的,别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琳珀莎心中的某根弦被触动了。
茜格菈带来的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茜格菈是格兰德家的长女,从小就注定了要与某个大贵族进行联姻,因为她的家族势力太弱小了。即便魔王大陆中渐渐地认可女性的价值,但离她们能够拥有像女神大陆上那般的地位还太过遥远。格兰德家的长辈都是固执的,并且拒绝任何的变通,所以茜格菈被关在家里,学习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贵族夫人。
格兰德家正在策划一场宴会,打算将茜格菈介绍过其他的贵族。“我要像个展览品一样被展示”茜格菈对琳珀莎这样抱怨着。但她也同样清楚,如果她不照做,格兰德家只会走向下坡。不论这个家庭有多么地打压她的羽翼,她仍然想要努力去改变它。所以,在宴会之前,她决定让自己放松一下,从家中偷偷地跑了出来。
但是,正如大多数的贵族小姐一样,茜格菈并不清楚什么样的举止才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平民,所以,意料之中的,她被当做一只肥羊盯上了。万幸的是,虽然丢失了钱财,但她本人逃出来了至少成功地逃到了琳珀莎的家里。
因为这样的契机,如同太阳一样热情的茜格菈也进入到琳珀莎的生活。她在格兰德家仆人的陪同下正式地拜访琳珀莎,并且光明正大地与琳珀莎一同外出,甚至会在外面逛街等。茜格菈也知道了菲吉利欧的存在,但她忠诚地守口如瓶,没有将“某位陌生的神祇经常出入单身女性家中”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知晓。
后来,琳珀莎敏锐地察觉到,茜格菈所谈论的话题中开始出现另外一个名字。帕德隆诺比勒,大贵族之一的现任家主。尽管年纪轻轻,但是他的能力丝毫不亚于那些当了二三十年家主的老狐狸。茜格菈抱怨他的不解风情,抱怨他像个木头块子,送给她的礼物没有任何的情调诸如此类。
琳珀莎从来都不会给她的友人任何的建议,只是安静地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琐事。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茜格菈与帕德隆订婚的消息,她发现自己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而突然出现在她生活中的那个男人,则让她没有空闲思考友人的事情。
德帕里是个风趣且体贴的男人,他从来不会谈论让她感到尴尬的事情,也不会像菲吉利欧那样硬要闯入她的生活。她和德帕里待在一起会觉得很舒适,尽管德帕里告诉她,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想要寻求能够谋生的手段,她也觉得这是合理的事情。
这是利用吗是的,但是并不会让她反感。德帕里是为了能够留在都城和她一起生活,所以想要利用她的人脉,这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至少琳珀莎那个时候是这么认为的。
她偶尔也会突然意识到菲吉利欧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但是她已经有德帕里了,所以她不再去在意那一丝丝怅然若失。
对于感情不甚了解的琳珀莎过早地品尝了禁果,而在那之后,德帕里甚至会想要见到魔王,这让她第一次产生了警惕。如果只是想要在都城谋生,为什么要找到魔王呢只要你拥有出色的能力、足够的努力,那么你就可以在都城安稳地生活。
但是德帕里只是说着“想要拥有更好的位置,能够挣到更多的财富与地位给予琳珀莎和他们未来的孩子”,所以琳珀莎没有再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只是她坚决地拒绝去寻求魔王的帮助。
再然后
离临盆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德帕里消失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她的生活被活生生地撕扯掉大半,只留下成片成片的空白。她知道茜格菈和菲吉利欧来看望她,她知道茜格菈的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而茜格菈希望她能够当那个孩子的教母。
但是她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只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品尝着她与德帕里拥有过的一切回忆。
直到茜格菈遇到了袭击,身受重伤,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双双危在旦夕。她到现在还记得,菲吉利欧红着眼眶站在她的面前声嘶力竭地吼着。除非她走出这个家门,否则他就会站在那里看着茜格菈一尸两命,绝不会出手相助。
所以她和菲吉利欧一起,去到茜格菈的身边,改写了母子两个人的命运。
她不知道菲吉利欧会为此付出什么,原本她会担忧,但是没过多久,她的女儿在菲吉利欧带来的助产者的看护下出生了,并且被直接送进了监狱。
那一丝细微的担忧与感激在一瞬间全部销毁,对菲吉利欧滔天的恨意占据了她的心房,长达十八年的时间里,她都无法释怀。她无法反抗他将她挪进魔王宫的行为,但她可以不见他。即便她因为没有婚约的保障生下孩子而遭到了诅咒,即便菲吉利欧再一次跪在她的面前恳求,她也拒绝了所有的治疗。所以她的双腿至今无法正常的行走。
“但是你还好好地活着,并且充满了活力。”琳珀莎慈爱地吻着碧安蔻的额头,“所以,菲吉应该好好地感谢你,否则他仍然被我拒之门外,永远都别想在我的眼前出现。”
菲吉利欧做出一个痛苦的鬼脸,逗得碧安蔻笑着擦去了刚刚流出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