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前议事,文武百官齐聚,当这帮大凉最有权势的人从家中启程,抵达此地的时候,外面的天甚至都只是蒙蒙亮罢了,不过金銮殿上四处都已经点了照明用的灯盏,倒是丝毫不影响视物。
不得不说,顾懿是一个非常勤勉的帝王,虽然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来说,朝会本就是每日例行的一个程序,但能够像他这样,基本上从不间断的,还是极少数。
有些时候,哪怕只是做到了标准以内,都已经足够引人瞩目了,因为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连最基本的标准都做不到。
只可惜,自从那件事传回京城之后,这一个多月以来,朝会算是完全地闲置了下来,甚至连私下里的小会都没有再召开过,这期间,连出入皇宫的官员,都极少极少。
当然了,这件事大家都理解,毕竟君王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比之那些因为自身的淫欲而弃江山社稷于不顾,从此不再早朝的历代昏君们来说,因为丧子之痛而暂时无法正常举行朝会的陛下,绝对是他们能够宽容,同情,甚至由衷感到钦佩的。
故而,这是自大凉在各处战场获胜,解除了立国以来最大危机之后,所举行的最完整的一次朝会,这气氛本该很是不错才对,可只有真正到了此间之后,才能体会到其中的一些尴尬。
无他,盖因原本在朝堂之上风头最盛,势力和影响力都算是最大的几个党派,都因为战事的原因而被波及,多少人因此而失势,多少人甚至因此下了诏狱,眼看暗地里风起云涌,似乎他们不再能像往常一样从容地掌控局面,这让他们怎么高兴的起来呢
朝廷是朝廷,个人是个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第一时间都只会考虑自己的切身利益,这就是为何有的官员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可以出卖珍贵的情报,让国家蒙受千万倍的损失。
晋国蔡京为了独揽大权,可以故意配合大凉,让晋国百万大军战死,让晋国丢失两州三郡,这些凉国朝堂上的官员,在自身利益都受到损害的情况下,也肯定不关心大凉赢没赢。
别的不说,原本靠着顾苍的个人影响力,风头一时无两,在朝堂独占鳌头的太子党,现在已经基本上分崩离析,只剩下少数的核心成员还在彼此抱团取暖,商量之后该如何继续保持原本的地位。
做官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多少人盯着你的位置,就等着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呢,他们哪怕只是为了自保,也得动脑筋,只是哪怕就这么一小撮人,也是各怀心思,四处寻找其他门路,当然了,这里面肯定不包括张家人就是了。
幽州党就更别提了,连幽州大本营都已经被捣毁了,他们最大的靠山许锦棠倒了,幽州兵权旁落,原本的领袖诸如许仕杰等人,现在基本上完全赋闲在家,再说本来武官的地位就略低于文官,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这样一来,他们更是完全失去了话语权,连立足都难了。
这其中,被影响最小的,应该算是江州党,虽然江州党成员多是世家子弟出身,而且其核心成员大多被这次三地世家联合叛乱所殃及,可第一点来说,他们支持的两位皇子,也就是顾渊和顾海在这件事上的牵连极小,这就得得益于他们两人和江州何家很早便切割开来了,无论是因为传统世家一向讲究一句“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还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所以选择明面上早早切割,暗地里两头下注,但总之,顾海和顾渊虽然无功,但也无什么大过。
第二点,也算是世家之乱的核心起因之一,哪怕大凉这些年在顾苍的全力支持下,大力地推动教育普及,但能够上的起学的,还是算少数,暂时来说,朝堂中坚,还是这些世家豪阀出身的子弟居多,这一点很难立即得到有效的改变。
况且抛开一些诸如“叛乱”等原则性的错误,一个官员的升迁与罢免,完全只看朝廷需不需要他,绝不可能去看他的人品,以及犯过什么错,哪怕他是一个奸佞小人,只要朝廷需要他,他照样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这一点,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那便是“条条大河皆可灌溉两岸田地,绝不因水清而偏用,也不能因水浊而偏废”,为政者,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太子党失势,幽州党倒台,这眼下正是江州党人崛起的大好时机,所以在朝堂上,也唯有他们这一批人的脸上,还多少带着点笑容,其他人要么是面无表情,闭目养神,把一切心思都藏在肚子里,要么就是一副遮都懒得遮掩的苦瓜脸。
随着掌印大太监韩貂寺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朝会开始恭迎陛下”,底下原本在窃窃私语的文武百官此刻皆神情一肃,一边恭敬行礼,一边高声喊着例行的吉祥话,等待着陛下的驾临。
暂且不提里面的情况具体如何,在大殿之外,大凉的几个皇子却是再度重聚,只是此刻各人的心情,已经与当初大为不同了,不过区区一年不到的时间,几个人的人生,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皇子顾渊和四皇子顾海本就是一母所生,自然天生亲近,此刻便站在一起。
顾渊垂手而立,其姿势表情,都挑不出一点毛病,绝对是礼官眼中的范本表率,只是眉眼之中,还是隐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却不知在忧伤些什么,而顾海脸上的表情却是五彩纷呈,既有快意,又有不满,既有嫉妒,又有鄙夷,挤眉弄眼,看起来很想说些什么。
少了一个太子顾苍,顺着这样下来的,自然就是三皇子顾黎了,自从幽州出事之后,他便和母亲一起被自己的父亲下令禁足了,前些日子才重获自由。
平心而论,这其实是一场无妄之灾,毕竟他姓顾,人又在京城,许锦棠造反跟他没有一点关系,却又无法,毕竟得到了什么好处,自然就要付出什么代价,世界是公平的。
成也许家,败也许家,这是顾苍当年给他的一句批语,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好在经历了这些日子的磨砺后,倒是让他少了一些轻浮,整个人的气质都已经大为不同,此刻穿着寻常的服饰站在一边,表情不悲不喜,在顾玄到来的时候,竟然还主动跟他打起了招呼。
“五弟,晨安。”
老六顾川的年纪不够,再加上其地位也不如这几位,又没得到通知,自然是没有资格来殿前等候传召的,顾玄在这里年纪最小,三哥又主动打了招呼,他当然得回应,不然就太过失礼了。
当然,他此刻,已经没了当初在这几人面前的那种拘谨和谨慎,而是非常自然地拱手揖礼,语气不卑不亢地问候道:“大哥,三哥,四哥,晨安。”
顾海站直了身子受了他一礼,却不回应,反倒是冷笑一声,阴恻恻地说道:“老五啊,听说你才刚回京”
他和老三可不一样,他虽然这些日子也算被半软禁在了江州,无法脱身,但得益于他的身份,何家也没拿他怎么样,毕竟这是外孙嘛,所以他这些日子可没吃苦,尤其是三地世家之乱解除后,何家为了和朝廷重新修复关系,更是给予了他极大的好处,那是处处供着他,只差没人他族中了。
这让他如何不得意呢,之后听说顾苍莫名其妙死了,老三又被软禁了,他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自以为这储君之位那肯定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拦路虎,而且还是曾经被他认为已经绝无可能再崛起的老五,这让他怎能不生气,又怎么可能看顾玄顺眼呢
顾玄也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毫不畏惧地平视对方,他此刻已经不需要再低眉顺眼地忍让,对方怎么对待他,他便怎么对待对方,给脸不要脸,他也不介意好好地教训一下对方。
“不瞒四哥,的确是两天前才回来的。”
“嘿,听说你,一回来就闹出了挺大的动静。”顾海双手抱胸,阴阳怪气地道,“这不愧是在外面立了大功的人呐,这底气就是足了,竟然敢当街殴打朝廷官员,烈士之后,再过几天,岂不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了。”
不等顾玄出言回击,旁边站着的顾渊突然轻喝了一声:“够了这可是金銮殿前”
小时候那件事,其实顾玄并没有因此而讨厌顾渊,事实上,圣人都说过亲疏有别,他当时帮顾海,这本就没有错,而后对方非但没有跟着他们一起欺负自己,反倒是经常开导自己,虽然不如顾苍那么贴心,但作为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来说,顾渊做的实在是挑不出毛病。
这是一个忠厚仁善的人,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有他站出来打圆场,而且是呵斥顾海,顾玄实在是没理由纠缠下去,也就没有说话了。
顾海更是如此,他可以不尊重任何人,唯独对这个素来以忠厚闻名,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老好人的大哥有些畏惧,大哥此刻的语气很是罕见的在警告自己,他也变得脸色讪讪,也不敢多言了,不然说不得他还要好好揭一下顾玄的短。
话说回来,他也不是个傻子,这金銮殿前,动静大一点,里面的人都知道,到时候丢的是谁的脸,又该谁吃亏,还用多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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