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卫晋联军这边总指挥的谢厚胤所站的三层高台上,位于高台的第二层处,放置有四张大鼓,旁边各有两个赤裸着上身,底下穿着一条黑色阔腿裤子,腰上扎着一条鲜艳红腰带的汉子。
这些肌肉虬结的汉子们,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往外散发着男性独有的雄伟气概,他们手握沉重的鼓槌,腰肢一拧,带动着手臂一扬,朝着鼓面重重地砸下,两人合力,开始非常有节奏地猛烈敲击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强而有力的鼓点,节奏由慢而快,阵阵频催,仿佛是在督促着底下的士兵们奋勇争先,不停向前,这是最为传统的,用来在战前鼓舞士气的战鼓声。
鼓声一共分为三通,每通为三百三十三下,三通一毕,便代表着正式开战的时刻,另外不光是这一处,十五万大军所排列而成的规整阵列中间,还十分有规律地间隔布置着一个个小了一号的台子,上面也各自有鼓手在擂鼓配合,让鼓声得以覆盖整个战场,传入每个士兵的耳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与此同时,威武雄壮,气势浑厚的号角声,也随之响起
战鼓声开始变得一声比一声急促,其威势就宛如雷霆炸裂,响彻云霄,而号角声则是连绵不断,听着中气十足,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牛群奔腾,让整个大地都开始为之颤抖。
激昂慷慨的战鼓声与雄壮嘹亮的号角声互相助势,互相配合,再加上周围的士兵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重重踩地,三重截然不同但又可以毫无阻碍地彼此融合的声音,在天地之间不停地回响着。
这支军队的气势,开始不断地往上攀升着,渐渐的,仿佛凝结成了一种带有巨大压迫感的实质物体。
这边城墙上的凉国士兵们眼看此情此景,心中顿时变得愈加慌乱和焦躁了起来,就别说这些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残酷洗礼的凉州本地士兵了,就算是原本归属熊罴军的老兵们,这一时之间,竟然也只能呆呆地站在城垛边上,瞪大了眼睛望着远处的这一幕,任凭头顶的风吹雨打,却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近了
更近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步步向这边迫近的敌人,就好似那无可改变的可怕命运,看着是那样的让人感到绝望与恐惧,他们情不自禁地开始往后挪动着自己的脚步,想要离开,想要逃走,完全不敢面对这样的一支军队。
“嘭”
可正在这时,突闻后方传来了一道十分响亮的火炮声,仿佛是平地起惊雷,又好似有一颗巨石从山崖突然滚落,掉入了远方拍打过来的潮水之中,砸起了一团巨大的水花,同时也破坏了整个海潮的联动性。
仿佛有一面无形的镜子突然破碎了,一切内心的迷惘与虚幻,都随之破灭,这一声炮响,一下子就将已经心胆沉浸在对方节奏之中无法自拔的他们,给强硬并且迅速地拉回了现实。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紧接着,不输对方声势太多的雄壮战鼓声,也在几方的城楼之上响了起来,而且因为是近在身边的原因,所以落在自己人的耳朵里,反倒是轻易地盖过了对方一头。
城墙上的凉国士兵们开始情不自禁地跟随着己方战鼓的节奏,一瞬间只觉得心中热血翻涌,一股久违的胆气从胸腹之下徐徐升起,他们也情不自禁地怒吼了起来。
一身戎装,特意披挂着朝廷之前赐下的宝甲,手扶着燕州特有的弯刀刀柄的完颜珂尼,在一队忠心耿耿的亲兵们的保护下,踩着跑马道快速地登上了城楼,眼看己方士气似乎有些低迷不振,他立马将大手一挥,大吼道:“大凉无双”
他这么一吼,再加上有手下的亲兵们跟着带头,城墙上本来还有些萎靡的士兵们,也都涨红了脸,扯着脖子,开始跟着一起大喊了起来,这股声浪,以他们为中心,迅速地朝着两边扩散开去,让整条防线上的人,都开始一起大吼。
“大凉无双”
“大凉无双”
“大凉无双”
虽然从声势上来说,因为人数不足的原因,着实是弱了对方不少,但最起码这一开口之后,一开始那种吓得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的感觉,立马就被冲散了。
刚开始是因为不慎落入了对方故意营造出的氛围之中,他们心神沉浸在敌人的节奏里,就感觉是自己一个人正在面对着敌人的千军万马,那自然会感到孤独,彷徨,无助,恐惧。
可此刻一个个回过神来,开始在各小队长的指挥下,合作搬用起了等下在守城战中要用到的东西,作为团队中的一员后,心里的种种负面情绪,一下子就都消失了,这也是经年累月,日复一日重复训练所要达到的目的之一。
一件件杀伤力堪称恐怖的巨大弩车,投石车,另外还有最擅长对付云梯等攻城器械的礌石,滚木,热油,火箭等等物件,都一一地摆了上来,放在了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摆弄弩车和投石机的士兵们开始非常自觉地埋头调整起了它们的位置,而其他人则都拿出了弓箭,开始摆正姿势,等待着主帅的下令,在他们的身边就是满满当当的箭囊。
作为守城一方的优势所在,就在于可以依托地势和城墙,居高临下地从容进行攻击,这么远的距离,还要顶着连绵不断的箭雨,敌人只怕光是冲到城墙下面,就要耗尽全力了。
近了
越来越近了
城楼上的士兵们几乎都可以听见自己和同伴们紧张的心跳声。
完颜珂尼站在城垛边上,努力地朝着对面望去,而在同一时间,高台上的谢厚胤也好似心生感应,朝着这边望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进行了交汇,各自都看见了对方,并且认出了对方。
毕竟这两人可不是第一次交手了,早在燕州的时候,完颜珂尼便很是恶心了一番谢厚胤,当时谢厚胤在燕州一路势如破竹,高歌猛进,攻城略地,无人能挡,唯一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并且与对方僵持了很久的一次,就是在当时完颜珂尼所把守的一处险要关卡
只是后来谢厚胤使了一招暗度陈仓,以一场堪称为典范的奔袭战,怒斩沥血军十余万人,致使原本已经差不多站稳了脚跟,正在伺机寻找反击机会的燕州军彻底崩溃,燕州局势全面崩盘。
剩余的燕州军孤掌难鸣,无奈之下,只能选择暂时撤离燕州,退到凉州防守,燕州彻底陷落不说,路上竟然还遇到了此人堪称神来之笔的堵截,导致熊罴军阵亡半数,这两人的仇,那是结得很深了。
完颜珂尼在认出了谢厚胤之后,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暗道这次老子可有好东西了,等下得让你小子尝尝厉害,一雪前耻,先报一部分的仇再说。
想想他也是憋屈呀,都说燕州男儿血性十足,是草原的儿子,当初若不是常定方的名头太响,杀人太多,再加上有心人的鼓吹造势,将他说成了是将星下凡,天命之子,不然燕州人也不至于在几场大败后,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放下仇恨投降了。
其实他们燕州人骨子里就是彪悍,不服输的,结果呢,前些日子被以往根本都瞧不上眼的卫国人一路猛打,举着刀追着给撵到了凉州,一路上就跟丧家之犬一样,连祖地都丢了,你说他能不气么
先前是真的没办法,他完颜珂尼又没资格独揽军权,与对方放手一搏,再加上确实失了先机,说白了就是燕州军被打懵了,很难清醒过来与对方一战。
这边谢厚胤在看到了完颜珂尼之后,也禁不住有些兴奋了,因为一旦知道了敌人主帅的位置,就好针对性地进攻,虽然他一直都是暴露的,但因为攻守双方的不同,他可以动,也可以躲在后面从容地指挥,但城墙上就那么大一点,他完颜珂尼是跑不掉的。
想到这,他稍稍目测了一下与对方的距离,手臂开始慢慢地往上扬起,准备着等下一进入几方投石车的射程,便先送给对方一份大礼,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对方的运气了。
却未曾想,下一刻,他忍不住将双眼猛地一瞪,嘴巴微微张大了一些,就看一颗颗磨盘大小的石头,突然从对面的城墙上,朝着这边抛射了过来。
一瞬间,他心中的念头急转,第一反应是认为对方将距离估算错误了,因为投石车装填弹药的周期耗时太长,所以一般都不会试探性地进行攻击,都是靠着各自的指挥自己来估算距离。
可一想到这是那个不光布置了陷阱让自己小输了一场,并且还用一道关卡拦了自己七八天的用兵高手,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手上的投石车,比自己这边的射程更长一些,所以才会比几方先攻击。
这个关于投石车性能的情报,实在是很难得到,怪不到任何人,但因此而造成的损失,却是无法避免的。
在完颜珂尼的指挥下,凉国这边的投石车,都是非常有针对性地进行攻击,所覆盖的地方,正是那些正在被卫国士兵们努力推动着的攻城云楼与投石车等物所在的地方,因为物件都很大,所以哪怕是在多达十五万人的庞大阵型里,仍然是非常之显眼。
当然了,这边城楼上的人也不可能做到指哪打哪,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哪怕经过了顾苍的研究改良,这些投石车也做不到这样的精准度,事实上,投石车本身的作用也不是精准地打击目标,而是进行范围性覆盖攻击,况且今天大风呼啸,风力的阻碍很大,可火力大范围覆盖之下,总还是能砸到一些的。
一架投石车,装满了,一次就可以抛射出上千斤重的东西,并且有效距离可以打到三百米之外,这样重的东西从天而降,那种威力,绝对是毁灭性的。
其实当石块从远处飞来的时候,卫国士兵们的口号声,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而且整个队伍的中间,出现了一些非常明显的骚乱。
先前在燕州的时候,虽然卫晋联军进展非常顺利,而且战果喜人,但他们毕竟也在那里折损了数十万人,而且里面很多都是原本的精锐,虽然现在这十五万人也都经历了燕州战事的洗礼,可毕竟不是真正的精锐出身,面对这种可怕的战争兵器时,因为恐惧而出现骚乱,是一种正常的现象。
只要是人,谁会不怕死呢,可这样挤在人堆里,跑也跑不掉,更何况这其实就是一个完全看运气,看命的时候,就算在空地上跑,以他们的能力而言,该砸中还是会被砸中的。
只见头顶因为乌云密布,导致本就有些昏暗的天空,突然再度一暗,只听得一阵劲风呼啸,就有一块巨大的,可怕的阴影从上面急速地落了下来,完全无法躲避,底下士兵们抬起头,望着那团代表了死亡的阴影,惊恐的嚎叫声一瞬间戛然而止,因为在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被砸成了一滩看不见的肉泥。
“嘭”
泥水飞扬,巨大的落石甚至一半都已经砸进了土里,这底下的人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样子了。
实在是没办法,无论是多牢固的盾牌或者是多坚硬的铠甲,都挡不住这一击,此非人力所能及,哪怕说顾玄或者冯鐵昇在这里,最多也就是因为离得远,可以做到提前预判好位置逃走,但整个过程也会十分惊险,这就是为什么说个人的力量在这种层次的战争中会显得非常小的原因,因为一个人哪怕再厉害,哪怕上阵之后能以一人之力,击杀数百人,可一旦面对投石机,弩车这种专为了破坏和杀戮而生的战争兵器,也绝对不是其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