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京城,汇聚着整个卫国最有权势的一批人,在这里,像那什么狗屁金吾大将军,根本就没有权利,也没那胆子大声说话,在这里,路上遇到什么世家家主,太仆寺少卿等等,更不算什么稀奇的事,足可见此地的水之深,怪不得在数十年前卫国有人叹息曰“卫都居,大不易”。
挨着真正才算是权贵云集的永乐坊旁边的,是京城里二等的富贵地儿,长兴坊,在长兴坊的偏处,有一座建得极为阔气的高宅大院,占地不小,光是门庭,都要比寻常小户人家的院子要大了,而过了前院之后,里面更是别有洞天,亭台楼阁,假山池水,一应俱全。
在这家人日常所居住的后院里,地位最尊贵的东苑,那自然是供家主所住的,至于南苑,则是给嫡长子的大少爷住的,此刻就在南苑平常用来待客的前厅里,有一个浑身上下的穿戴首饰都极其不俗,满身贵气十足的妇人,正攥着拳头,拼命地捶打着一个蓄着长须,仪容不凡的中年男人。
身子保养极好,尚未显老态的妇人就站在男人的面前,半趴在他的怀里,一边用手捶打着对方,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停地埋怨着:“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男人的穿着亦是十分之阔气,就连身上穿的这套常服,那都是用最好的卫锦织就,从头到脚,每一样东西都有门道在其中,别的不说,就光说他手上的这枚玉扳指,那便值得上千两白银,一般人家哪怕说省吃俭用努力一辈子,估计也就买点玉屑罢了,却见他站在原地,任凭妇人带着三分力道的拳头捶打在自己的身上,却是一声不吭,沉默以对。
“我不管”妇人在捶打了对方一阵,却发现对方根本就不回应自己后,突然收了手,然后抱着男人的腿,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她扬起头,脸上哭得梨花带雨,连新买的水粉都已经花掉了,看起来份外的狼狈,她苦苦地哀求道,“老爷老爷您行行好,救救孩子吧,妾身求您了”
男人低下头,看着对方,心中亦是非常不忍,赶忙伸出手,将自己的夫人给扶了起来,却又不敢继续与她满怀期望的眼神对视,只能是侧过头,抿着嘴,苦着脸道:“哎,夫人呐你当我不想救吗我可就他一个儿子”
“老爷”妇人还只当是自家老爷也是与自己有一般的想法,只是心有顾忌罢了,她哭丧着脸,垮着一张嘴,禁不住嚎哭道:“让妾身去吧,让妾身去与他们谈老爷求求您了”
“你疯啦”男人瞪大了眼睛,骂了一声,两只手抓着妇人的肩膀,不让她继续跪下去,嘴上亦是忍不住怒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卫正在和凉国人开战,你这时候怎么能去,这私通外敌的罪名,我们王家可担待不起你有点脑子行不行这时候就别再添乱了”
妇人稍微提起了一点力气,因为她被他这番态度给惹得有些生气了,她毫不畏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争辩道:“行军打仗,那都是你们男人的事,妾身只知道,妾身的孩儿现在正在外面受苦,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死,难道老爷要妾身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管了吗”
妇人的感情十分充沛,她因为担心自己孩子的安危,对男人一开始是乞求和埋怨居多,可说到了现在,看着男人那副犹犹豫豫的样子,顿时又多了几分愤怒,所以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你小声点”男人脸色一变,被对方突然变大的音量给吓了一大跳,然后赶紧伸手去捂妇人的嘴,同时压着嗓子威胁道,“我告诉你,这话可千万别让我爹听见了”
哪怕提到了这个家真正的主人,但妇人却还是不肯服输,反倒是一把推开了自己丈夫伸过来的手,不过声音倒是又压了下来,她眉头微蹙,无比哀怨地道:“让他听见又怎么了那可也是他的亲孙子呀”
男人见她最起码不再撒泼,顿时松了口气,却禁不住有些身心俱疲,便扶着摆在前厅正中央的四方桌,一下子坐了下来,然后垂下脑袋,双手捂着脸,声音变得有些低沉,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可奈何。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爹,他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好不容易搏来的官位了,他不知道等了多少年,牺牲了多少东西,才终于爬上了现在的位置,我哪儿敢因为这件事去求他,让他丢官”
妇人满是不解地看着自家男人,因为她实在是不明白,对方在这时候,为什么会是这种畏手畏脚的态度,半晌,她的眼中突然多了一丝绝望,她伸出手,指着男人,咬着牙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们爷俩压根就是一个性子,他舍不得他那个官位,你不也舍不得你这一身皮么你不让我去,我却偏要去我要救我的孩子”
男人听到这,脸上顿时也多了几分怒意,因为他实在是不懂,这个愚蠢的女人怎么就不能为他多想想,为这个家,为大局多想想呢,却偏要来惹他不快,给他出难题,他当即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用紫砂做的全套茶具都发出响声,然后站起身,瞪大了眼睛,高声道:“你敢”
妇人看着他,丝毫不见惧意,反倒是针锋相对地道:“我为什么不敢凭什么凭什么我儿子在家好好的,凭什么就要被你们拉过去送死你们能耐你们自己怎么不去孩子是我生的,他的骨是我给的,他的血是我给的,他的肉也是我给的我就是我的命你这个当爹的不救他,我救他”
说罢,她便直接转过身,想要先去找自己公公求情,实在不行,还可以再托关系去找其他人,男人一见,顿时急了,赶紧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她,好言相劝道:“妍儿,你冷静一点,你还年轻,我也还年轻,我们再生一个便是了,你。。。。。。”
“你放开我”妇人显然是被他这番话给彻底地激怒了,她高声地尖叫着,“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畜生你快放开我放开”
男人被骂得很是烦躁,再加上心中焦急,不想对方跑去找自己的父亲,一旦惹怒了他老人家,连带着自己也要受罚,情急之下,竟然顺手就抓起了放在桌上的茶壶,他脑子里一片紊乱,完全是本能地想要照着女人的脑袋砸下去,让对方不要再吵闹了,可就在这时,他正对面的大门突然一开,一个很是苍老,但极为有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快住手”
男人一下子抬起头来,哪怕在那一瞬间,他只是看见了一个大概的轮廓,没来得及看清具体的样子,可到底是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还是一下子就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顿时吓得手一松,那只他刚刚抓起来的,价格不菲的紫砂茶壶顿时落在地上,给砸了个粉碎。
“咣”
碎片四溅,他也终于是回过神来,顾不得其他,马上先换了副面孔,带着一副讨好的笑容,小声道:“爹您怎么来了”
随即,他又想起来了什么,再度开口,不是为自己,却是为妇人求情道:“爹,心妍她刚才说笑的,她只是。。。。。。”
在男人说话的同时,那个刚才还在不停地大吵大闹,挣扎着,哭嚎着,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救自己儿子的女人,一看到老人威严面孔的瞬间,似乎也被其给吓住了,禁不住下意识地往刚刚还痛斥对方“冷血无情”的丈夫那边靠了过去。
老人不耐烦地一拂袖,朝着男人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已近不惑之年的男人,竟然被自己老爹的一句话就给吓得浑身一抖,旋即赶紧闭口不言,同时也放开了还拉着妇人的手,又悄无声息地往旁边走了一步,有些畏畏缩缩地在一边站着,不敢抬头直视,只敢偷偷地去打量老人的表情,好似生怕被对方给注意到。
“你瞧瞧你那个窝囊样”老人见状,反倒是更气不打一处来,他对自己这个大儿子很是不满,可这时候却没有多浪费时间关注他,反倒是朝着眼前的儿媳妇和颜悦色地道,“心妍说的没有错,凭什么不救”
“啊”
男人忍不住抬起头,有些讶异地叫了一声,很是不解自己老爹为什么会这么说,至于站在一旁,明显还没缓过神来的妇人的眼中,则是陡然绽放出了一线光彩,表情也变得生动了起来,好像看到了希望似的。
但紧接着,刚刚才给了他们一线希望的老人,却马上又给他们无情地泼了一盆凉水,道:“可这个头,却不能由咱们王家来起,这个口,也决不能由我们王家先开”
妇人眼中的神采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她咬着嘴唇,眉宇间满是哀愁,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位真正的一家之主去争辩,倒是男人在这时候脑子突然上来了,他忍不住小声地道:“爹,您的意思是。。。。。。”
老人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为二人解释道:“对方送来的俘虏名单,老夫是第二个看的,上面可不止老夫一个人的孙子,京城的世家豪阀,包括各位大人的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人落在了对方的手里,我们急个什么要救人的,肯定不止我们一家,可咱们王家比不得他们家大业大,咱们人微言轻,起不了这个头,也不配在这时候站出来,所以老夫才会特意来告诉你们,不要闹事,要想救人,那就得等”
妇人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可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孩子可。。。。。。”
“你住嘴”男人深怕老人生气,赶紧呵斥道,“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这里轮不到你一个妇道人家多嘴,给我去后面待着”
他说着,抬手便指向了隔着一道翠绿屏风的里屋,然而妇人却是咬着嘴唇,既不出言反驳,却也不肯走,而是用满怀希望的眼神看着老人。
“唉”老人见状,叹了口气,倒没有对这个不懂规矩的儿媳妇怎么苛责,因为他也知道一个孩子的生死,对一个母亲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于是宽慰道,“孩子呀,你别忘了,现在城里着急的母亲不止你一个,快慢都要看她们的能耐,快的话,或许今晚就有结果,慢的话,也不过一两天而已,我想外面的那些人,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的,而且你放心,老夫也想救自己的孙子,在这件事上,咱们首先不能内乱”
妇人闻言,这才终于是松了口气,然后赶紧下跪道:“一切但凭公公做主,是心妍莽撞了,刚才说话不周之处,还请公公责罚”
老人马上摆了摆手,道:“母亲爱孩子,这有什么好责罚的。”
说罢,他又深深地看了眼对面脸色讪讪的儿子,摇着脑袋,叹了口气,背着手,默默地转过了身,离开了。
fg立了马上就想后悔,退到15万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