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容和林映空在名为记忆的幻境里不知年岁,但在尊偶村里,此时的月牙儿不过才爬上树梢的尖儿。
“噢,该死的,”祝孟天猛地避开一个往他身上挠的爪子,“身姿矫健身手灵活的,”再把一个撞过来的村民丢出去,把远离他安全范围十厘米的丁有蓝抓回来,“活着的人偶,真该找人修改一下人偶这两个字在全世界语言里的定义”
在盯着自己的掌上电脑啪啦啪啦运算着什么的丁有蓝眨眨眼睛,“我可以侵入数据库帮你”
“够了”祝孟天崩溃地捂了捂脸在确定暂时没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靠过来之后呻吟道“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连林助手都是可爱的。”求部长大人和林助手赶紧把这个世界弄安静点
在他们的不远处,打得尽兴又没人监督的费蓉摆出了李小龙的架势,嗷嗷叫着把往他们划下的圈子外跑的尊偶村村民往里丢,还自觉自己特别有武林高手的风范,跟她分作一组的乘小呆不忍直视没法儿掩面是因为他现在是四只脚没有手的兽形地扭开脸表示自己不认识她,一边尾巴兴奋地一扫,以所向披靡的架势将前仆后继往他身上撞的村民们扫倒一片,颇有呃,打保龄球的架势。
“在确定他们算不算在灵异学界生灵保护法里之前,”鄂静白面瘫着脸,把磨刀霍霍在躺倒的村民小娇花的心脏上比划着的狄冰巧拎起来,“你不能随便给他们来个开胸手术。”
“可是,”狄冰巧摆出一副医术高手、白衣天使的严肃脸,“他刚才啪叽一下子砸地上了,我怀疑他会内出血。”
鄂静白“”求召唤部长大人和林助手
和鄂静白对视了一眼的祝孟天“”求召唤部长大人和林助手
总办外勤组如果有一天团灭了也不奇怪,而且这一定不是因为他们遇到了堪比伏羲女娲的神对手,而是因为他们有一群无人镇压的状态下拖后腿到地老天崩的猪队友
“离目标地点还有二十米,”丁有蓝对着耳麦道,“队伍变更为一字型,分批从大门进入,有困难么”
“不困难,”费蓉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直接把半掩着的木制建筑的大门拆了下来,哈哈笑了两声,“我可以把他们一个个踹进去,踹他们的屁股”看他们还敢不敢打总办外勤组的主意
“应该不止我一个人怀疑尔博给我们送的饭菜里有什么不明禁忌品么”“整理”着队形的祝孟天瞥了一眼过度兴奋的费蓉。
“我觉得他们是有点焦虑过头反而反弹了,”鄂静白虽然也很想吐槽,但最后还是决定给同僚留几分面子,“部长和林助手都不见了。”就算是他也得承认哪怕封容这几个月已经放手好长一段时间任他们自由发挥了,在没有部长大人指挥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显得异常没安全感倒不是说他们能力不足,只是封容对于他们来说就跟定海神针差不多,就算当个吉祥物在附近晃悠都极让人安心,不然之前也不会闹出岗位调整那件大乌龙事件了。
“说起尔博,”狄冰巧假装没有听到他们两个的讨论,“我们一路上这么大动静都没把他吓出来,那他不是出不来就是有意不出来了吧。”
“所以”乘小呆尾巴一扫,又用打保龄球的方式把那些即使挨打也没有恢复神智的人偶扫进了空聆的宅子里,这是他们比较过全村的建筑之后,得出了这是最适合用来关人的地方的结论,“要么尔博是个吭都没吭就被弄死了的炮灰,要么就是个隐藏的大boss”
“那空聆呢”快玩脱了的费蓉终于肯来加入他们的讨论了,“按理来说他是坏人的怪率更大。”
“不过小说情节一般是越无辜的人就越坏”丁有蓝弱弱地道,“我分析了一下,约日大爷跟咱们说的故事有漏洞,神毕竟是神,他统治了尊偶国那么多年,不可能突然一下子就面临一面倒众叛亲离的局势,除非有人在推波助澜。”
但是不管有多少人在推波助澜,封容和林映空都确定其中肯定把空聆算在内了。
尊偶国内,随着神子这边愈发的沉默和深入简出,尊偶国百姓那边的乱潮反而愈演愈烈,人们似乎断定了神子是心虚,随之高涨起来的就是昏头昏脑的反叛之心,好像完全忘却了这是庇佑了他们世世代代的神明,空聆看得生气,不过神子没表示什么,他也只能背着他动动手脚,时不时把那么几个人丢进密林里以儆效尤,这也成了双方关系进一步激化的原因之一。
可最后压倒所有人心理防线的是尊偶国因为雨季而突然肆虐开来的瘟疫,这场传染疾病来势汹汹,神子还来不及做什么就已经死了不少人,肿胀的浮尸泡在水里飘浮而去,那场景叫人悚然又悲哀,而那些人偶自然是平安无事的,两番对比之下,尊偶国的百姓都愤怒了,他们早就开始在研究怎么样将人偶的肢体移到自己身上,就算做不到长生不老,至少无病无灾,可是神子却不愿他们变成这般半人半鬼的样子,凡人的生命本就因为有生老病死才变得更加绚丽多彩,他们之前已经因为依靠人偶而堕落了,神子怎么也不可能进一步推他们入深渊之地。
可是在生死面前,信仰和理智都变得微不足道了,被瘟疫威胁着的百姓们一边怨恨神子一边觊觎着现有的人偶的身体,那些有了智慧的人偶也因此生出了独立敌视之心,还有不少意识到危险于是逃离主人自行组结成团的,王国各地都响应起了讨伐神子无心的旗号,放在现代来看就是十足的游行示威,也不知道是什么成了导火索,终于在一次神子想踏足于外研究瘟疫来源、疗法的时候,一个平民赤红着眼扑到他身上,用指甲在他身上留下了五道血痕。血光不仅撕破了三方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线,也彻底点燃了空聆的怒火,他拉着神子回奉神台,却在身后做了必杀的手势,让心腹军队将在场的所有人屠个干净,神子原本是因为他过于暴烈的惊怒而急着安慰他,随即就在骤然弥散的血气中愣住。
当时下着雨,水声哗啦啦的,还夹杂着什么重物坠地和利器划破血肉的声音,他定在原地不再让空聆拽着他往前走,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最后一个平民的脖子迸溅出血色的花,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的子民倒在了泥泞的土地上,猩红的血液混在雨水里,铺出一地艳丽的大小不一的水龙,持刀的士兵面目冷漠地站在一地尸体的旁边,比不能说话不能动的人偶更无感情。
“阿聆”也许是雨声太大了,神子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神子停下的时候空聆正在往前走,哪怕被他拽住了,两个人的距离也拉开了,竹骨的伞遮不住两个人,空聆的半边身子暴露在雨季的寒冷里,乌黑的长发和神色的衣袍眨眼间就被打湿了,他犹然未觉,目光在那遍地尸体上巡视了一圈,落回到他脖颈暴露的皮肤映着的鲜明的五道抓痕上,然后他就笑了,弯弯的嘴角勾起,尖锐得简直要刺破那薄薄的脸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生来便是为了护着您的。”
在您哪怕被整个世界背叛的时候,也只愿意留在您身边,护着您。
他的感情太过赤裸,语言太过直白,执念太过深沉,神子所有的诧异、恼怒、不可置信的情绪都纷纷如同尘埃一样被漫天雨水扑个正着,无力地坠在了地面上,徒留下一片茫然无措的空白,神子就这么一脸空白地问他“是不是整个尊偶国都抛弃我,你就要毁了整个尊偶国”
“这是您的尊偶国,您生,尊偶国便生,您死,尊偶国便随您而去,您说的,这是您的责任,”空聆的笑意渐渐扩大,笑着笑着,一细看甚至显得有些扭曲,“我永远都站在您这边神子,无论如何,我如您所愿。”
只要您所想的,所念的,所期冀的,所拥有的,都是您的,谁也夺不走。
神子看着那哗哗的雨水亲吻着空聆的脸颊,晕开他的笑容,让他的脸他的神情都变得陌生难以言喻他忽然觉得浑身倏然间冷了下来,好像滴在空聆身上的水全部都挪移到了他身上一样,“阿聆”他念着他的名字,就像是在念着什么还不曾用力握紧就已经让它从手中溜走的东西,“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只要把这一切都给您就够了,”空聆微微扬起下巴,那是一个傲然又倔强的姿态,“我已经有了这个能力,倾我所能,给您一切,您想要什么,只要伸手来拿就可以了。”
神子顿了顿,似是疲倦了和这个心心念念却从不曾过分靠近的人儿之间的试探和相互说服,他的眼睑如同无法承受一样用力地坠了下去,一颗溅在他睫毛上的水珠便扑棱着跌个粉碎,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只剩下了倦怠的无奈,和空聆眼中固执却凄楚的光彩相互交映,他们相互对视着,却也明白有什么无形的裂痕从他们中间裂开了,无从弥补了。
多说都是无用,神子只缓声道“我只要你呆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做。”
空聆沉默了,没再说话,浑身的尖锐尽数被冰冷的雨水打散,下一瞬他却忽然厉声斥道“部长”
这个声音是属于空聆的,语气却赫然是林映空的,音调之严厉叫人振聋发聩,神子的手猛地一弹,像是突然被惊醒了一样似的,他的瞳孔微微睁大看着空聆,好似有些反应不过来,林映空却不管,蓬勃的灵力四溢,黑色的影子从空聆的身后如同鬼魅一样摇曳起来,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道“你又开始被记忆困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