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见,这些我都看得见,”颜米终于开口了,语速很慢,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不过看见了又怎么样,你帮我很多,你对我很好,我觉得我们是朋友,我感谢你,但我不知道该拿什么还你我不是没想过你为什么对我好,可是想来想去,方树平,我还是不懂。”
他再次重复了那句话,方树平几乎以为自己的这些话在他心尖上扎了一把刀,可惜颜米的表情却还是冷冷的,淡淡的,哪有半分波澜
方树平的视线一分一毫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脸,似哭非笑,似怒似怨,“所以你在怪我不明明白白告诉你”
“我不怪你,”颜米的语气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倦怠,“只是,你对我好,你有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要”
比山峦更沉重的感情,有多少人能够在毫无所觉的时候担下来,然后对等付出
方树平微微怔住,眉目似有怨怼化开,“我不过想对你好,这样也错了”
颜米微微一垂眉,睫羽薄长的双眼半合着望向床铺表面,鼻梁削立高挺,这个动作让他显得优雅自若,却又疏离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是什么错都没有,不过对我好的人多半死于非命。”
他的声音不高,却仍然让这句话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吓人,方树平先是一恍惚,然后就笑了,语气陡然间温柔下来,像是柔软的蛛丝一般温情地缠住了人的耳膜,“对啊,所以他们都死了。”
“他们”颜米冷冷清清地反问了两个字,随即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眉头轻轻一抬,“你说的是,穆廿他们”
方树平的双瞳中掠过一抹冷光,“肖想你的人太多了,他们只是其中之一。”
颜米的脸色微变,这大概是他莫名其妙被绑架之后露出的最明显的情绪了,“你杀了他们”
方树平破天荒地在从来音调平平的颜米嘴里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语气,口吻依旧温柔,却深藏嫉恨,“对,我杀了他们,谁让他们敢对你起了心思呢这几个人里,我最恨的就是穆廿了,她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你还有那个杨斐和洪盛堡,你们只是见了一面而已,你居然容忍他们靠你那么近,那么久还有韩建岸那个死老头子,他还想给你介绍女朋友我最受不了的是小米你竟然真的有想和别人在一起的念头,你怎么能这样,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够配得上你,小米,你那么好,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方树平的手攀上颜米的面容,微凉的体温让他流露出痴迷沉醉的神色,颜米却猛地一躲,侧眼睨着他,眉尖在不经意之间已经蹙起了一个小小的皱褶,“方树平,我很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方树平还沉浸在迷醉的氛围里,连语气都是柔软的。
颜米的神情却越来越冷漠,没有任何起伏地道“比起穆廿,我觉得你更恶心。”
短短一句话犹如惊天霹雳,劈得方树平浑身僵硬,颜米微微将身子后挪了一些,以防他在发难的时候自己毫无准备。方树平却在怔愣了几秒之后,忽然笑了出声,不是自嘲不是怒极反笑,而是一种能叫人起鸡皮疙瘩的柔情,“我恶心我在弄死他们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很恶心,我本来就配不上你了,手上沾了血,我本来就应该是下地狱的人了。”
虽然他话是这么说,颜米却觉得违和感更重,仿佛在看着一个被鬼附身的陌生人似的,然后他就惊愕地看到方树平从身上拿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
“可是我不服啊,”方树平握着水果刀注视着颜米,那种眼神,简直就像是一个信徒在看自己的信仰,疯狂又绝望,深情又痴缠,“你看不上我不要紧,但是我又怎么能让你心里住着别人小米,这样好不好,我不要你爱我,我就只想和你在一起,让我钻进你的眼睛里,融进你的骨血里,住在你心里,这样,我就永远属于你了”
夜深人静时刻,大学城里,一只纸鹤晃晃悠悠地飞到偏僻无人的地界,然后从内部冒出一簇火将它烧成一堆灰烬。
祝孟天晚一步跑过来,瞪着这堆灰烬,忍不住挠了挠下巴,“我敢肯定对方不耐打”
“对,”费蓉翻了个白眼,“逃跑和藏匿功夫倒是一流。”
鄂静白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一言不发,看了一眼那个没法跟踪下去的纸鹤之后掉头就想去搜查四周,但是从一边的草丛里走出来的封容和林映空拦住了他,林映空摇头道“我和部长查探过这附近了。”
有发现的话就不会拦他了,鄂静白的眉头蹙得紧紧的,那种焦急的情绪在心口的位置激荡着,很陌生也让他很焦躁。
费蓉拿着手机走过来,道“方树平的宿舍和常去的地方都让人去查过了,k交大也被彻查了,没发现。”
祝孟天忍不住问“方树平就是你听我说我记得你听我说下线的时间到方树平抵达颜教授楼下的时间相差最多六分钟。”而颜米家离k交大起码十分钟路程。
鄂静白知道他的意思,表情在夜色里仍然明显看得出来很不好,“十分钟是走大路的时间,k交大到颜米家有一条小路只要三分钟,不过不好走,颜米一般都懒得走。”鄂静白明白祝孟天的意思,后者刚才已经把“你听我说”讲的故事给他说了一遍,方树平是“你听我说”还好,就代表他还有点理智,因为他表现得很像刻意在和他们玩追逐游戏,不过如果“你听我说”的那个故事是在刺激方树平,那么方树平现在的状态太可怕了,颜米和他在一起的话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颜米有没有提过他经常去什么地方”林映空问鄂静白。
但是鄂静白却摇了头,语气有些焦灼,“他都不怎么出门的。”就算是参加一些庆典,但是那些地方都是繁荣地带,人潮涌涌,方树平不可能带着他去那里吧
封容环视了他们一圈,众人都有一种无头苍蝇的茫然感,方树平这一招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今天早上他和林映空的确有诱导过方树平一些事情,不过看他虽然动摇但是对颜米爱慕深藏,还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动手,虽然一个疑似杀了四个人的疯子是不可理喻的可是“你听我说”的诱导才是最关键的吧
那么,“你听我说”是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地动手明明韩建岸才刚死,他为什么就迫不及待地打破“对颜米身边的人下手”的规律,一下子直击红心呢
思索一时无果,封容想兵分两路,一路先去方树平的宿舍里找找线索,作为主要联络人的林映空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狄冰巧,林映空和她说了两句,然后就放了外音。
狄冰巧道“那个私人医院有不少医生是挂牌的,医院只负责给他们办公室和挂号服务,然后抽个提成就是了,韩建岸的心理医生就是挂牌的,我们调了他的档案,发现他的资料是假的,不过档案上登记的那张相片是方树平”
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让封容几人都愣了愣,乘小呆的声音也出现在话筒里“患者的档案资料也是在医院里留了备份的,我们拿回来作对比了,有不少人就是游戏频道里”
鄂静白却暂时不想听这些事情,忙不迭道“方树平有没有在档案上登记住址”
颜米不知道想要“永远属于一个人”是怎么样一种刻骨的感情,不过很显然,方树平不会给他去深思的机会,直接一刀子就往他心脏扎过来。
谁会想到白天还见面谈笑风生的好朋友转眼就刀剑相向就算一只手一只脚被锁链困住了,颜米也还是一个大男人,急忙闪避开来,他胆子也够大,闪完之后直接就上手去夺他的水果刀,两个男人就这么在宽大的床铺上扭打起来。
方树平是铁了心要把刀子送到颜米的心尖儿上,下手狠戾,颜米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在胸膛上划拉出一道口子,一吃疼就一个大力将方树平掀了下去,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再度撕开,血液摇头摆尾地迅速在白色的t恤上侵占出殷红的地盘,并且不遗余力地扩张着。
那一大片血迹看上去很是可怖,方树平却似乎被激得血液沸腾,双眼兴奋得赤红一片,竟是趁颜米一时疼得回不了神的时候扑过去,在他没有被锁链铐住的左手左脚上各自扎了一刀
他这两刀下得又狠又准,都不带犹豫的,颜米剧痛之下连整颗心都完全凉了下来,体力随着鲜血的流失而逸散,他狼狈地靠坐在床头上注视着方树平,嘴唇抿得紧紧的,汗水顺着绷紧的下颔滴落,却不显脆弱,直叫人觉得孤傲冷冽。
方树平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下一秒,狰狞的面孔忽然就温柔下来,他跪在床上膝行着靠近不敢随意乱动的颜米,用沾满血液的手去抚摸他的脸颊,颜米注意到在争夺刀子的时候对方的手臂也被割伤了。
“别怕,我不想伤害你的,”方树平用一种近乎梦幻的语气诱哄他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可以了,永远在一起”
他手上的血掉进了颜米的眼睛里,颜米难受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猛地一缩,他惊愕地看着方树平调转刀头,将刀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