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光秀在松永久秀抬起手的时候, 确实地感觉到了危险。
他不知道松永久秀的枪到底会有怎样的威力,但是当形容粗犷的黑道眯起一只眼做出瞄准的动作时, 那种一个不慎就会失去性命的感觉蓦然席卷了他的大脑, 几乎是瞬间就让他将“出阵”的命令脱口而出。
他不能说是了如指掌, 但对松永久秀的性格也真的能算有些了解虽然方向不同,但是松永久秀与三郎确实有些类似, 都是凭着心意就行动的人。只是三郎虽然行为跳脱,但是目的性十分之强, 松永久秀确实完全的以个人喜恶为行动前提,名声或是利益对他而言, 并不具有驱使他的价值。
明智光秀并不能在瞬间明了松永久秀突然攻击的原因所在, 只能先让鹤丸国永应对,之所以是鹤丸国永而不是其他的刀剑男士,这大概就是因为
因为鹤丸国永是太刀付丧神, 本体的刀刃比较长吧。至少当刀刃挥动起来的时候攻击和防守的范围都比胁差短刀要广上一些。
不管鹤丸国永目前具体出于什么状态,他的身躯自动转移了地点、在第一时间保护明智光秀是不争的事实,而不管是“正常”还是“出阵”, 刀剑男士都可以触碰物体, 只是视状态的不同, 对物体的影响力有所偏差,也与物体与活物的距离有所关联。
就比如在刚出现的时候, “正常”状态下的今剑可以刺穿他人的盔甲, 也能自如的将手搭在骑马者的背后蹭马, 但是“出阵”态的今剑却只能砍断栅栏的绳索, 即使拉住了马的缰绳末端也无法驱使马匹,更别提自己乘坐。
又比如在三方原之战,“出阵”状态的宗三左文字无法碰到德川家康,只能抓住和德川家康与他马匹距离都远上几拳距离的刀鞘。以及在北之庄城一役中,背贴着城墙,与一期一振在无数汹涌而来的一揆军中斩杀时间溯行军的鹤丸国永,白发太刀手中的本体明明穿过了一揆军的身体,却连对方身上的衣服都没有伤害到。
松永久秀的枪自然在刀剑男士能够触碰的范围之内了。
明智光秀虽然对这其中微妙的判断准则并不熟悉,但是他和三郎有着惊人的一致,做出决定的时候依据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只需要明了刀剑男士不管何种状态都确实能够碰到物体,对明智光秀而言就足够了。他选择了在那时最有利于自己的“出阵”命令,而事实证明,他虽然没有料到松永久秀在最后还会突然皮一下,但凭借一刻钟之前才知道的、刀剑那时可以供他驱使的信息,他仍然获得了生机。
松永久秀的枪射出的弹丸,和铁炮的铅弹并不一样。虽然不知刀剑男士的到底和常人有何不同,但是“刀装”用以转移刀剑男士伤害的基本作用,明智光秀却还是了解的。不管是凑巧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限制住了刀剑男士、让他们下意识地顾及施加命令之人的性命,明智光秀切实地听到了刀刃与子弹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这声音不同于普通的金铁交戈,是十分剧烈的、仿佛要将阻拦的一切钻透的爆鸣。明智光秀几乎要在那一瞬以为鹤丸国永的本体会因此弯折,但幸运的是鹤丸国永不管是本体还是付丧神都完好无损。
只是洒落一地的、刀装破碎后化就的金粉,仍然能够让明智光秀清醒地认识到,松永久秀的枪威力绝不同于寻常至少不同于现在足轻们会使用的铁炮。
被这样的枪近距离击中,就算没有命中要害,他的下场也绝不会好到哪里去。
松永久秀之后有关“其实有故意打偏”的辩词,被鹤丸国永挡在身后的明智光秀也已经无从判断真假。有松永久秀看不见、明智光秀却看得见的刀剑男士在身前,明智光秀也看不到松永久秀的表情。但是他也从松永久秀的话中领悟了对方的意思,明白了松永久秀并不会在织田被毛利与上杉针对时趁火打劫,也明白了松永久秀不是不甘于自己势力的日渐沉寂,而是不甘于只能如此消亡。
松永久秀,也已经不是织田家的威胁了。
明智光秀略歪过头,让自己的视线能过越过鹤丸国永清瘦的背影,看到松永久秀的半张脸。
他口吻镇定地回答道“多谢您先前的招待。那我就此告辞了。”
织田家上一次遭遇包围网的危机还没有过去多少年。在那时,织田家的敌人还有武田、上杉、朝仓、三好和本愿寺。这次再度面对包围网,纵使上杉谦信是不输于武田信玄的名将,织田家要对上上杉势必不可能轻松,织田家这一次的敌人也只剩下了毛利、上杉和本愿寺。
当年三郎带着疑问的“为什么越接近天下敌人反而越来越多”的话语还未从他心间褪色,织田家的敌人就已经变得越来越少,织田家在应对的时候也变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三郎是真的在接近天下。
明智光秀似乎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认清这个事实。
他在被攻击的时候只是瞳孔微缩,眼睛里唯有利刃般的凛然,但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却像是荡起一圈圈涟漪的湖面,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也还忍不住回过头,看向重新坐在了地上的松永久秀,轻声地问着“即使会受一时之气,日后也会重归之前肆意的生活松永先生真的不愿意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面上横着狰狞伤疤的男人回答道,“要让我到死都是高中生的手下,想想就觉得寒毛直立。”
明智光秀于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他朝着松永久秀点了点头,朝着自己来时的路线返回。面巾因为他比起平常更快的步伐,边角微微扬起一点,但面巾本身就长至胸前,即使飘扬也露不出一星半点的脸部肌肤。
他在松永家足轻的引领下见到了自己原先的随从,只是淡淡地命令道。
“事情已经了结,可以回去了。”
从开始出发,到离开信贵山城,明智光秀只花了短短的几天。虽然这一段时间里有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了赶路上,明智光秀和谈的时间短到吓人,这让他的随从在瞬间,内心就被“和谈不成”“这么急着回去难道说会有人追杀”“没时间了快点跑”等等情节塞满了,都不用明智光秀说明实情,就自动开启了逃亡模式,一个个的神情悲愤肃然。
他们先是小心地护卫在明智光秀的身边,胆战心惊的在松永家足轻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出了城门在真的离开信贵山城后,他们几乎是瞬间就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立刻露出了比之前更加警惕的态度。
看来是追杀的命令还没发布下来抓紧这个时间差快点逃
他们先前拴在城外的马匹还没有被人趁机带走,因此一行人仍然可以以马为代步工具,这让明智光秀的随从们颇为安慰,当即策马飞速朝着安土的方向返回。
而实际上,松永久秀虽然一直都任性妄为、目无尊卑,但不知是不是穿越者都有谜一样的属性加成,他那种自私自利的人生态度完全没有影响他的个人魅力,为他也招来了为数不少的追随者,再加上现在收缩势力、班底几乎都集聚在信贵山城以及附近,对信贵山城的掌控力十分之大。如果他真的想要将明智光秀扣留在信贵山城中,光凭几个随从和刀剑男士,明智光秀是不可能逃离的,只能寄望于援兵到来之后可以找到脱身的办法。
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信贵山城,就已经是松永久秀对明智光秀难得的善意了。虽然松永久秀一直以来的信誉都十分糟糕,但他毕竟不是一个毫无底线之人,偶尔的时候也会表现出男子汉的担当因此,被他放出城的明智光秀除却在离开前被他威胁了之外,之后都不会遭到来自松永家的追击。
可惜的是,看在随从们如此拼命积极的行动速度上,明智光秀也就镇定自若地什么也没说了。
他的表现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四名刀剑男士仍然是坐在人类随从的身后蹭马,除却一个鹤丸国永突然的转移并且拦住子弹之外,他们几乎没有派上任何用场。因为明智光秀从松永久秀口中得知了更加惊人的事实,无论是判别五虎退现在对于织田家的心态,还是笑面青江隐藏的有关时之政府的事情等等,都变得无关紧要起来。他们就仿佛是走了一个过场,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明智光秀试探了什么。
包括在当时突然就被明智光秀叫“出阵”了的鹤丸国永。
他们在当时处于听不到明智光秀与松永久秀对话的地方,自然也完全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鹤丸国永对于松永久秀认识不深,但是从有关他的历史事件上也能判断出这是一个毫无信誉可言、又追逐利益的男人,因此当松永久秀对明智光秀举枪的时候,鹤丸国永难以判断出,明智光秀当时的“出阵”到底是危机之下下意识想要寻求帮助、误打误撞说出来的话,还是明了了自己对刀剑男士的控制力而有意为之。
因为明智光秀在离开信贵山城之后,表现得太过坦然了。
他就和从前一样,完全不在乎刀剑男士可能带来的利益,保持着谨慎的远观态度,仍然将他们划为“三郎的家臣忍者”这一行列。除了他先前那微妙到简直像是刻意的“演练”“出阵”“出阵”的三个命令外,鹤丸国永完全没有找到其他异样。
不,或许异样还是有的。就比如松永久秀当时手上那把显然不是这个时代的工艺的枪。
但是松永久秀当时娴熟的开枪姿势,已经说明了这把枪至少不是明智光秀临时交给他的。这个不尴不尬的异样,除了让鹤丸国永多了一个需要思考的东西以外,对于探寻明智光秀所知所想根本毫无帮助。
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
明智光秀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对于刀剑男士的特殊性,如果知道的话又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