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暮鼓,一夜青丝成白首
白衣身影仰望天穹,亘古不动,仿佛要将那道渐行渐远的青色身影锁在那双秋水长眸之中,化为永恒。
只是,她知道,那道青色身影终归是再也留不住的,只因这世间有着太多两难的抉择,既然是两难,那么注定有一方是要被辜负的,如今,她便是被辜负的一方。
然而,他并不怪他,因为这世间如果还有人比他更懂他自己,那么也只有她了,她知道他的苦,也懂他的无奈,所以,她不怪他,也不恨他,她只怪这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手足不负卿”
白衣身影盯着手中的那幅锦帕,痴痴的念着上面的话语。她仿佛看到了那袭青衣身影,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身形萧索,神情黯然般写下了这让人心碎的十四字话语。
原来,如他这般顶天立地,手眼通天的男子也有这般无可奈何的时候啊
白衣女子这样想到,却不知有两行清泪至眼角滑落,跌破沧海。
时光变迁,谁是谁的一眼万年,岁月安然,谁又是谁的沧海桑田
很多年前,那间原本生机勃勃的院落,如今早已破败,落满了尘埃,很多年前,那院外仿佛永远也不会凋残的十里桃花,如今也只剩下了几条稀疏的枝条,孤独的垂挂在树梢上,迎着那暗无天日的时光。
也许,这些年,唯一不变的只有那个痴情的女子吧,也唯有她还站在相同的地方,看着同一个方向。只是,这世间,除了时光,还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了,君不见那原本只是齐肩的长发,如今早已铺满了庭院,一眼望去,白发三千丈,触目惊心。
“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情之一字,终归伤人伤己”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来到了白衣女子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女子满头的白发,满脸疼惜道。
“痴儿,如今情劫已过,还要再留恋吗”
白衣女子闻言,原本亘古不变的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满脸痛苦的看着面前的身影,泪流满面道。
“师傅我不想忘,也不愿忘”
“这是你的劫,也是你的命在你拜我为师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倾城,你早该知道的不是吗”看到白衣女子痛苦的神情,那道身影也是有些不忍,只是,有些事,从一开始便注定了,那是命运的安排,谁也无力更改。
“忘了吧”
“师傅,我”
“即便你现在不愿意,到时候,只要你喝下了忘情水,还是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只是,那时,要比你现在还要痛苦一百倍,一千倍,甚至是一万倍,而且,从此,你就真的再也记不起他了”
“师傅,我不怕痛,也不怕苦,我只怕再也记不起他了”
“可是,如果是你选择自己斩下的,也许将来有一天你还有机会想起他”
“师傅,是真的吗”
“真的”
“青衣,我宁愿忘记你一时,也不愿忘记你一世”白衣女子抬头看着天空,坚定而倔强,然后,一把七彩小剑至她的身躯中飞出,对着她自己斩了下去。
“斩情”一道惊天动地的声音响彻云霄,顿时,风云变化,天地失色。伴着这把七彩小剑的斩下,一滴色彩斑斓的泪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那里藏着她所有的回忆与过往,在穿过无数的时空之后,跌落在地面之上,化为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
“喂,杨青衣,该醒醒了,天黑了,早点回家吧”老酒鬼摇了摇男子的身体,将男子从睡梦中唤醒。
“嗯老酒鬼,我跟你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一个强大的修士,呼风唤雨,移山填海,无所不能,当然,我还有一个天下绝色的老婆”男子揉了揉眼睛,神思有些恍惚,然后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了,对着一旁的老者眉飞色舞的说道。
“嗯,我知道,你梦里是不是还有我,然后,我还是开着一家小酒肆,你空闲的时候总是带着你那位天下绝色的老婆来我这趁酒喝”老者打断男子的眉飞色舞,没好气的说道。
“啊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听着老者的话语,男子一时间目瞪口呆,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废话几十年了,你每次都做这个梦,每次梦醒了都要跟我唠叨个半天,你说我能不知道吗”老者翻了翻白眼,无奈道。
“这样啊,可是,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男子喃喃自语道,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这家小酒肆。
“喂,杨青衣,该醒醒了,天黑了,该回家了”
“嗯老酒鬼,我跟你说”
“不用说了,我知道的,你上次和我说过的”
“哦,原来,我和你说过了啊好像是有点印象了”
“喂该醒醒了”
“嗯,我上次和你说过了我记得的”
“喂,醒一醒”
无邪感觉到有人在呼唤自己,只是,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仿佛压着一座万钧重的大山一般,怎么睁也睁不开。只是,那呼唤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仿佛要将他的心脏炸开了般,猛然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入目仍是那一望无垠的忘川,入耳仍是那如雷的鼾声。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梦境,梦里的那些故事,那些人,在梦醒的那一刻,都只能成为过往。
“是梦吗只是,那一切怎么会那般的真实了”
无邪摇了摇头,那种感觉太过刻骨铭心了,仿佛真实经历过的一般,烙印在每一寸肌肤之中,让人永生难忘。
“轰隆”
在无邪还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突然间,整个忘川都是震动了起来,仿佛有无数条苍龙在咆哮,顿时,风起云涌,巨浪滔天。此时此刻,在无人察觉的忘川之底,正有一道沉睡了不知多少年岁的身影在缓慢苏醒,她一身的白衣,满头的白发,四肢被四条锈迹斑斑的铁链牢牢的锁在了忘川底部,满头白发飞舞间,搅起无边风云。
“这是”
原本鼾声如雷的中年男子,猛然间睁开了眸子,那一刹那,仿佛有一道闪电至他的眼中划过,刺破了茫茫忘川,看到了忘川之底的画面。与此同时,在他看向忘川底部的瞬间,那道原本还在沉睡的身影忽然间抬起头来,竟然有所察觉般睁开了眼睛,仿佛在与他对视。
那是一双惨白的眸子,没有一丝的情感,但是,在被那双眸子盯住的刹那,即便是强如中年男子,也有种肌体生寒的感觉,那是怎样一双眼睛,至高无上,缪视苍生。
“蝼蚁”
锁在忘川之底的白衣身影,毫无感情的吐出两个字来,然后,无数白发疯狂生长,对着忘川之上的那叶扁舟而去。“噗哧”中年男子赶紧收回目光,只是,即便如此,仍是如遭雷击,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见鬼了,这忘川之底到底锁着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中年男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一脸的凝重。
“老酒鬼,你没事吧”看到中年男子突然间吐出一口血来,无邪忍不住担心道。
“呵老酒鬼吗还真是贴切了”中年男子一边说道,一边凝重的盯着忘川。
“来了”
“什么来了”听到老酒鬼的话,无邪仍是一脸的不解。
然后,他便是看到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无数根白色的头发至忘川之中飞出,在他们四周舞动,像极了白狐在舞动自己美丽的尾巴,那是一幅很唯美的画面,只是,那唯美之中透露而出的杀伐,让人心惊胆颤。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看着四周不断飞舞的白色发丝,每一根都仿佛利剑般,有着刺穿苍宇的力量,无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滴酒化万剑”在无邪喃喃自语,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声穿金裂石般的喝声在他的耳边炸响,然后,他便是看到无数滴酒水至老酒鬼的身上飞出,无数道剑气又从每一滴酒水中飞出,再然后,他的眼中便只剩下了漫天飞舞的青色剑气。
于是,所有的白色发丝,便被隔绝在了青色的剑气之外。
那一刻,老酒鬼伟岸无边的风姿,迷乱了他的双眼,成为了他目中的全部,原来,强者就该这般顶天立地。
“还好,那四条不知什么材质的铁链禁锢了她大部分的力量,要不然,即便是我全力以赴也难以抵挡,这忘川之底,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了”中年男子看着短时间难以攻破自己防御的白色发丝,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沉思道。
“哗啦哗啦”在那忘川之底,白衣身影不断挣脱着铁链的禁锢,只是,随着她的挣扎,原本锈迹斑斑的铁链突然便是爆发出刺目的光华,无数的铭文至铁链上显现,对着白衣身影缠绕而去。
“这么多年过去,你们以为还能一如既往的禁锢我吗”白衣身影冷冰冰的说道,声音里充满了仇恨。
“这四条锁天链,早已被我潜移默化的炼化了一部分,如今,我有足够的时间凝聚出一具分身了”
“老酒鬼,这白色发丝该不会真的是人的头发吧”无邪看着青色剑气外纵横飞舞的白色发丝,每一根发丝看似轻盈柔顺,却有着破天之威,每一击落下整个忘川都在颤动,让人心惊胆颤。
“当然不过好在她被人用四条锁链锁在了忘川底部,修为被压制了大半,要不然你我今日恐怕在劫难逃,即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丢的”想到那双惨白色的眸子,冰冷与死寂并存,让人感到无穷无尽的绝望,即便是强大如他,也不免心有余悸。
“这么厉害”无邪不敢想象,被压制了大半的修为,还能有这般惊天动地的威势,那要是全盛时期,又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了。只是,这样一个人,终究还是被人锁在了这忘川之底,不知道有多少万年没有见到过天日了,那么,将她锁在这忘川底部的人又该是怎样的大恐怖了想到这里,无邪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一片黑暗,仿佛永远也看不见希望,看不到光明。
“小子,你还年轻,这世界终归只是在你面前显露了它微乎其微的一角而已,以后,你会慢慢明白,这世界很大很大,大到你穷极一生都走不完,看不尽”老酒鬼似是看不出了无邪眼中的迷茫,颇有感触的说道。
“只是,吾辈修士,当与人斗,当与地争,当与天搏何惧”
与人斗,与地争,与天搏仅仅是听到这样的话语,无邪便感觉全身的血液被点燃了般,热血沸腾,男儿当世,不就应该如此嘛。
“人生在世,当如是”无邪的双眼中仿佛有无尽的光明在升腾,灼热而明亮,让人不敢直视,那是年轻人的热血,那是新生的希望,那是未来的光芒。
“人生在世,当与人斗,当与地争,当与天搏,何惧曾几何时,你也说出过这般猖狂的言辞,只是,时过境迁,你还依然这般认为吗”一道白衣身影无声无息间出现,双眼中犹自挂着两滴泪痕,看着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喃喃着无人问津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