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来之前唐德就对自己有过明确人设:拘谨,稚嫩,有着和阅历相符的懵懂中,再带一点狡黠和小聪明。
只有这样才符合他的年纪,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将一切谨慎提防,都掩盖在外表之下,不被人怀疑。
可哪怕他有再多的预案,再多的准备,都及不上顾瑀的一针见血,开门见山。
唐德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半晌他才有些魔怔的点了点头,道:“确实说过,但我认为那是孙无妄临死之前的妄言,不值一提。”
顾瑀看着他,问:“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没想过他说的是真的?”
唐德皱眉:“顾副院长,您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嘛?这么低级的挑拨离间,手段拙劣,怎么可能是真的?”
“可它就是真的。”顾瑀苦涩一笑:“那药膳方子确实是我给的,唐伯现在这状况,我要担很大一部分责任。”
这tmd的,完全不安套路出牌,到底是几个意思?
唐德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脸色已经越发严峻,图穷匕见的时刻,什么人设伪装都已经抛之脑后。
他紧盯着顾瑀,身体已经渐渐绷紧,他的手收入了袖口之下,已经握紧双拳,他没有带刀,但这个距离,他可以保证自己的攻杀拳术发挥最大的杀伤。
“我想,顾副院长应该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错,真不错,我想这才是真正的唐纳德,之前的忐忑和稚嫩,都只是你的伪装罢了。唐家有如此继承人,辉煌可期,而我,也能放心了。”
顾瑀看着唐德,居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过仅片刻功夫,他又收敛了,认真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还得追溯到二十年前……”
伴随着顾瑀的娓娓道来,一个家族的兴衰更替展现在了唐德的眼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家和唐家很类似,两者都是传承上百年的家族,都在红岩城内积攒了足够的根基,并一点点的辉煌起来,也都是在最辉煌的时刻,走向了没落……
大约二十年前,因为贸易的发展,极西之地的兽化人开始进入红岩城的管理阶层,以白虎胡家为首的兽化人势力为了争夺更多的权势利益,掀起了波及整座城市的斗争。
也就是在那一次的斗争中,作为反对兽化人进入城市的管理层的顾家,遭受了兽化人数个家族从政治经济,乃至于武力上的围剿和打压。
由此,顾家没落。
顾家的主事者,也就是顾瑀的父亲更是一病不起,临死之前,为了保顾家嫡传血脉,他将顾瑀托付给了自己的拜把子兄弟,也就是唐德的爷爷,唐山。
可以说,顾家没落后,顾瑀就是在唐家生活成长,他不喜修煞练武,却偏爱读书学习,更喜欢捣鼓一些新鲜玩意,由此,在唐山的资助下,他进了红岩学院进学,又数年后,又在唐家的支持下,去了学城进修。
而他这一去,就是足足十年时间。
十年时间,足以让一座城市内抹去任何关于顾家的痕迹,十年时间,曾经红岩顾家的名头,也已经只会出现在很多老人的回忆里。
但在十年后,也就是三年前,顾瑀回来了,以三科学士的身份,空降红岩学院副院长一职,直接跻身红岩城的权力核心,并以‘修建铁路’等功绩,又硬生生的将红岩顾家的名头再次给立了起来。
哪怕此时红岩城内,兽化人的势力比当年还强,哪怕白虎胡家胡百炼更是荣登先锋锐士团首领的位置,但仍旧奈何不得有着学城背景的顾瑀。
当然,顾瑀这种空降派根基不稳,对兽化人的势力也构不成威胁。
以上这些算是这事情的背景,和现如今有关的则是另一点……
“我当年在没进入红岩学院之前,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尝试,也什么都喜欢学一点,有一段时间我对药膳产生了兴趣,而唐叔就安排了孙无妄为我授课。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孙无妄算是我在药膳上的启蒙导师。当然,我在红岩学院内的进修科目和药膳无关,而是机械传动和晶火科技。
再后来,当我去学城进修时,孙无妄曾给我信件,希望我为他找些药膳方面的资料,我那时就想他是唐家的药膳师,本领技能要是高些,对唐叔也有好处,于是我就答应了。
这一来二去,我在药膳上也就有了些研究,额外也过了‘药膳大师’的考核,得了这三科学士的名头。
至于那药膳方子,名为壮骨汤方,确实是我专门为唐叔挑选的,最是适合上了年纪的锐士使用,可补充骨骼所需,且易于吸收。
当然,这药方也确实用到了一味特殊药材,不可多用,否则会致使使用者脑中有细微血管淤积堵塞,导致记忆丢失,表现在外的就是痴傻状态。
我当初对孙无妄有过郑重的叮嘱,可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胆敢,胆敢因此而谋害唐叔。”
说到最后,顾瑀的神色已经隐隐带上愤怒悲戚,他还从一旁的书架上取来不大的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些略显泛黄的信封。
他将盒子推到唐德面前,轻声道:“这是我曾经和孙无妄,唐叔以及你父亲的往来信件,我都有整理收藏,上面也有日期落款,小纳徳你可以看看,证明我所说的是真是假。”
唐德瞥了一眼木盒中的信件,没动,而是再次看向顾瑀,面无表情的问:“既如此,那为什么你回来后,居然都没找过孙无妄的麻烦?”
顾瑀苦涩一笑:“没等我找他,就有人来找我了,先锋锐士团的那位团长,红岩戍卫军团的首领,胡百炼已经知道了我。
最终,我还是退缩了,为了有一个缓冲的余地,也为了还未完全站起来的顾家,这是我的私心,不求你理解,但求你明白。”
“那今天这又算什么?和我坦白,又拿出信件,你想说明什么?又渴求什么?”唐德长吸了一口气,胸中隐隐发堵,似有怒气酝酿:“我承认,这一次我能出得来,却是是因为顾副院长您念旧情,为我顶了不少压力。
我承认,没有您在,我今天不一定能坐在这里听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和过往的恩怨。
我也承认,假如您所说的都是真的,那您其实并没有坏心。但我爷爷已经痴傻了,我父母死不瞑目,偌大的一个唐家没落到连个温饱都混不起的程度。
您能理解英武了一辈子的老爷子,在晚年时的这种凄惨悲凉嘛?”
“所以,我不敢见他,我甚至不敢出现在唐叔面前。”顾瑀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但还有希望?真的还有希望?”
唐德嗤笑:“希望,什么希望?你是能让我父母复活?还是能治好我爷爷的痴傻?”
顾瑀连忙道:“是的,就是这。小纳徳,你爷爷并非是真的痴傻,而是脑中有血管被阻塞,我不敢说一定能治好他,但我想尝试一下。”
“你说我爷爷的病还可以治疗?”唐德悚然而惊,直接站了起来,他满脸惊喜看着顾瑀。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难道你通过我雪若姐送过去的药膳,就是治病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