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雨飘零
丝竹鼓乐声中,朕心甚慰的崇祯皇帝重新回到高台座位,频频劝他的道友们享受宫廷美食。
卢象升坐在下方,有些不安的扭动着屁股,无心饮酒。
他在西北前线风餐露宿浴血奋战,打得叛贼四处逃避溃散,然而天子却一封私诏命他火速回京。
急匆匆将军权交给副将,他于今日上午马不停蹄赶回京城。
洗漱过后,只是午间小憩片刻,以解奔波之苦,便参加今晚文华殿天子赐宴。
现目睹意气风发的崇祯皇帝,和穿梭在眼前的宫女,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端起色彩鲜艳的瓷碗,面对案前十余种精致的菜品,他发现竟然不知吃哪道菜为好。
好像有些奢靡了!
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
举目望去,熊熊的烛火中,文华殿仿佛亮如白昼。
高台上的皇上一身崭新军服分外显眼,眼前的宫女太监也都是新衣时服,脸上带着欢心的笑容。
再联想先前皇上的豪言壮志,新气象三个字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中。
皇宫他没少来,和皇上单独进餐也有几次,以前怎么样他很清楚。
不说别的,在他印象中,皇上穿的总是一身破烂的龙袍,虽然那是别人不能穿的。
看来皇上有钱了,增加皇宫用度了,不容易啊!
这就好像穷人,总算吃上饺子了!
只是,皇上是真有钱还是打肿脸充胖子?
若按过往来看,想来后者居多,这样好吗?
要不要劝劝?
可皇上吃顿饺子容易吗?
一时间,他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卢爱卿,可有什么事?不妨言来听听?”
卢道友的位置很显眼,第一排第一位,高台上的崇祯皇帝看见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出身问道。
“启禀皇上,微臣刚从前线回来,和将士们一起吃得比较粗糙,现骤然面对如此多精细美食,一时有些不适。
还望皇上恕罪!”
见皇上发问,卢象升白白胖胖的圆脸,露着苦相答道。
呦呵,老实人也有玩心眼的时候!
只不过,玩得不怎么样,让人一眼就看穿。
主要还是脸上表情不到位,欠缺火候,和朕的温爱卿相比,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的,差远了!
你还不如实话实说,直接说朕有些奢靡了。
崇祯皇帝心里暗笑卢道友表演差劲,可脸上却非常严肃。
老实人,最好别跟他开玩笑,容易较真!
崇祯皇帝举着酒杯来到卢象升案前站定,转身面对诸位道友一脸萧索凄苦的说道:
“近段时间,国事愈发艰难,朕夜不能寐,常常反复深思。
假如一人到了那穷苦的田地,受尽无限凄凉,耐尽无端懊恼,晚来摸一摸米瓮,苦无隔宿之炊。
早起一看厨前,愧无半星烟火,妻子饥寒,一身冻馁,就是那粥饭尚且艰难,哪有余钱沽酒?
更有一种可恨处,亲朋白眼,面目寒酸,便是有凌云志气,也分外消磨,怎能够与人争气?
个人尚且如此,何况一国之君乎?”
崇祯皇帝入戏了,联想到前世今生,两个苦逼逼,不禁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凄凉的声音响彻殿内,让每位道友心里沉甸甸的,重若千均。
皇上有说错吗?
自然没有!
这八年来,他过的不正是这样的日子?
卢象升更是背着崇祯皇帝,眼里噙着泪水,暗自摔了自己一耳光。
皇上过得怎么样,自己心里没数吗?
满殿中就自己嘴贱,非要揭开皇上的伤心事,卢象升啊卢象升,你真是愧为人臣啊!
“都说天子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地何其广大?物产何等丰富?百姓何下亿兆?可实际呢?”
崇祯皇帝陡然提高声音,语气中充满愤懑,仰着头望着文华殿上空的琉璃瓦,自顾说道:
“大明两京十三省,犹以江南富冠天下。
工坊遍地,生丝、铁器、瓷器……无不闻名四海,苏浙、两广、福建……的海商贩运货物致富,其利何止数十倍?
其财何止千万?可曾给朝廷上交过一两银子?”
“皇上,微臣有罪!”
提到税赋,这里有内阁的事情,首辅温体仁含着热泪出席跪地请罪。
“关爱卿何事?”
崇祯皇帝扶起温体仁,指着殿外怒喝道:“大明与文武勋贵大臣共天下,优待士子。
可他们呢?
人浮于事,对大明真正的时局没有几个关心和了解,整日里蝇营苟且,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
为了顾忌官身,为了所谓的清名,他们可以行事毫无下限。
若是朕说他们两句,动辄就是强谏,抑或乞归,看似大义凛然铮铮铁骨模样,实则就是一副小人行径。
他们所谓的顾清名而辞官,其实就是明哲保身之举,并不是为国为民,为的就是日后起复。
当然,口头上都说得好听,什么时局昏暗、奸臣当道、政见不合等,总之把脏水都往外泼,把屎盆子都扣到别人身上。
朕已经忍无可忍了!”
再次走到卢象升跟前,崇祯皇帝盯着饱含热泪的他说道:
“前段时间,朕查抄了一批朝臣和宦官,得财上千万,比国库一年税赋还有余。
故而,朕改善了宫中用度,方有今日你我君臣共进此餐。”
“皇上,臣有罪,愧为人臣,请皇上责罚!”
卢象升哪里挡得住崇祯皇帝如此猛烈的攻势,匍匐在地嚎嚎大哭。
“不知者何罪之有!
爱卿请平身,且与朕共饮一杯。诸卿,一起共饮,祝大明蒸蒸日上!”
“祝大明蒸蒸日上!”
……
文华殿里,诸位道友齐声吼道。
只是,声音中皆带有哭声,被崇祯皇帝感动了。
PS:感谢书友颜蛰、傲骨铁心打赏,铭感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