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雨飘零
朝堂上,群臣不管愿意不愿意,在中书舍人吴甘来的依次询问下,或多或少都报上了数字。
片刻功夫,写满人名和数字的几页纸,便呈现在崇祯皇帝的御案上。
老实讲,崇祯皇帝今天是不打算生气杀人的,因为他有思想准备,明白朝堂上这些大臣的德行。
之所以搞这么一出,无非是先拿小本本记下来,再来秋后算账。
可当他拿到这份名单匆匆过目后,却改变了主意。
因为,总有那些人非要跳出来作死,总有那些事让你难以保持冷静,想不生气都难。
在一连串的数字中,别的就不说了,反正除了温体仁为首的奸党外,基本没有上万银两的捐献。
即便是崇祯皇帝心中的几位东林大咖,也只是千的数字,其他的一律为八百一千,像打发叫花子一般。
好吧,这些崇祯皇帝也认了,毕竟法不责众嘛!
可唯独有一个人只认捐了五十两,这明显是哗众取宠标新立异,博眼球求关注嘛!
他成功了!
谢升,山东德州人,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历任北直隶遵化县、雄县、河南滑县知县,现迁为吏部文选司郎中。
这是过去。
将来,他会官至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加少保兼太子太保,也就是太子朱慈烺的老师。
再以后,他会投降建奴,并和国丈周奎一起指认朱慈烺为假太子。
呵呵……呵呵……
崇祯皇帝再度发出令人发麻的冷笑声,温体仁低着头看着脚下,仿佛地下有无限的日月星辰等着他研究。
他最近又发现皇上新习惯了,那就是每当有这种笑声出现,一定有人要倒霉。
不过,那肯定不是自己,最近他一切遵照皇上的旨意办事,皇上龙心大悦,稳得很!
“谢郎中,朕看你是本朝的海瑞海刚峰,清廉得紧啊!
这五十两纹银,怕是又要省吃俭用数月方能弥补家庭亏空吧?
朕拿之不安啊?”
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皮笑肉不笑的崇祯皇帝瞪着下方,戏谑的问道。
“皇上圣明!
微臣自小丧父,家中贫困,同其弟谢陛全靠家慈拉扯成人。
入仕后,托朝廷之福,蒙皇上不弃,官至吏部文选司郎中一职,生活虽不敢说富足,但温饱有余,为官多年也略有积蓄。
然现在时局困顿,微臣家中族人众多且贫困不堪。
故而微臣这几年一直资助他们,家中实在没有多余之资,否则微臣也不愿行此无奈之举,望皇上恕罪!”
被崇祯皇帝点名的谢升,留着三缕美髯,长得相貌堂堂风骨逼人,目光清澈而又坦荡,当众说出家里困境却无丝毫狼狈。
难道真的如此?
崇祯皇帝有些愕然,虽说这东西是汉奸必须杀,可也没说汉奸就一定贪钱的。
若是这样,今天还真不好动手,只能留待以后了。
“启禀皇爷,奴婢有事启奏?”
在崇祯皇帝不甘的目光中,新上任的东厂厂督王承恩跳出来说道。
“奏来!”
崇祯皇帝大手一挥龙袍一甩,很是拉风,同时眼中掠过一丝锋芒。
老王出马,必有转机。
否则以他一贯沉稳的性格,没事绝不出手。
“谢升欺君!”
果不其然,王承恩俯身出口一句,继而转身指着谢升怒喝:
“你口口声声说家里没有多余之资,那么本厂公问你,上月在东四胡同中新安置的外室,替她赎身的八千两银子从何而来?
你弟谢陛名下的一千七百亩的良田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到三年时间,纳了三房小妾,养了两个外室,谢府每月花费需两千多白银,这钱又从何而来?
再有,隆来钱庄有你的一成干股,一成实股,每月得钱一万五千两,可有虚数?
纳捐五十两,呵呵……谢大人这是把皇上当成什么人?
你哪顿喝花酒少于五百两?怡红院的姑娘哪个不知谢大人出手阔绰是出了名的?”
王承恩声声喝问,越说越气愤!
过往,他常在宫外行走,知道这些大人们有钱,可没想到有钱成这样!
东厂的听记呈报于他,自己当场就呆滞了。
皇爷在深宫每日殚心竭虑,吃穿苦短,为的就是中兴大明,可朝臣呢?
像谢升这样的比比皆是,而且更加过分更加无耻!
此刻他终于明白皇上的苦心,明白皇上为什么要他成为第二个魏忠贤。
“皇上,那都是臣多年的积蓄所得,臣愿再补捐十万,恳请皇上原谅臣一时糊涂?”
身上有没有屎,自己知道。
面对王承恩的喝问,谢升辩无可辩,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哪有先前侃侃而谈的半分模样?
原本想借机在皇上眼前博出彩,不意急切间没有察觉皇上已经重开厂卫,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可以任意欺骗的君王了。
谢升这一幕,崇祯皇帝很有感觉。
这他娘的不就是人民的名义中,老戏骨侯勇所演的现实版吗?
只不过,崇祯皇帝觉得,谢升演技秒杀侯勇老师。
想想也不奇怪,这些老官油子,见到上级要谄笑,见到下属要威严,见到同僚要亲切,见到百姓要官威,见到情人……
每天生活几十种表情,时时刻刻都在演戏,老戏骨被秒杀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没有剧本,但是他们不会NG,因为一NG,那意味着连命都没有。
便如此刻!
“谢升欺君罔上,贪腐无度!着锦衣卫抄家,清查家中田产,一应没入皇庄!
谢升本人剥皮实草,三族流放海南瘴地,遇赦不赦!”
“启奏皇上,谢升贪腐该死,自有国朝法度在此。
然其三族何辜?
臣以为,皇上惩处太过,望皇上明察。”
一听崇祯皇帝处置如此之重,都查院左都御史倪元璐立马出班启奏。
望着这位甲申国难的死忠,崇祯皇帝脸色稍有缓和,只是语气依旧犀利,“三族何辜?
倪御史告诉朕,那被他家夺去田地的百姓又何辜?
他族中之人,受他荫蔽,不曾为国朝纳过一分税赋,却享受大明诸多国恩。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说别的,他们至少在乡里横行霸道是肯定的。那么,有不法之事也不足为奇。
乱世用重典!
他们既然享受了福分,那么苦楚自然也要一并承担!
来人,拖下去。”
也就是对自己的死忠,崇祯皇帝才啰嗦这么多。
殿内两名大汉将军上前,把戏演砸了谢升拖走。
朝堂上,许多精明的朝臣通过谢升的事情,已经想得很多,望着崇祯皇帝御案上认捐名册,目光中充满忧虑。
那个,是皇上记在小本本上的恨意啊!
“诸位爱卿,今年正月,中都凤阳皇陵被叛贼所掘,罪在朕身!
是故,朕决定颁布罪己诏,以示警戒自省己身。”
处理完谢升,崇祯皇帝不理会群臣心中的想法,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罪己诏,递给随朝的曹化淳。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遂致虏猖寇起。夫建州本我属夷,流氛原吾赤子……”
朝臣复杂的心思中,曹化淳慢条斯理的念起崇祯皇帝的第一次罪己诏。
PS罪己诏的内容就写入正文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下一章相关内容,有原文和翻译,真是一个情真意切啊!